第三十六章 無良儒生(1 / 2)

見到有人替那位儒生出頭,那個管事頭兒愕然站住了,其他幾位仆役、轎夫也都遲遲疑疑地停了下來。

那個管事頭兒呆呆地看了海瑞一眼,隻見眼前來人雖說身穿布衣,站在那裏,隻是冷冷地瞧著自己,就有一種凜然不容侵犯的氣概。他摸不清楚這位布衣儒生究竟是什麼底細,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臉上堆起了笑容,拱手說道:“敢問這位相公高姓大名?”

海瑞冷冷地說:“你不要管我是誰。誰是你們的主人,請他出來一見!”

原來,海瑞曾在地方任過知縣,知道豪富人家刁奴惡仆一貫仰仗主人財勢欺壓良善,十分可惡,他不想辱沒身份,和眼前這個管事頭兒多費口舌;加之要賠那位儒生的書,需要百兩紋銀,這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不是管家奴仆可以作主的,必須直接和他家主人交涉。因此,他就徑直點名要那位轎中之人現身相見。

那個管事頭兒被海瑞的氣勢給鎮住了,越發謙恭地說:“是,是,是。呃……不過,相公們幾本書就要我們家老爺一百兩銀子,忒狠了些個。不如說出書價,我們照價賠償就是……”

很顯然,他是把海瑞當成了那位儒生的同夥--估摸著既然對方有同夥,一定來者不善,怕出什麼意外,一是擋駕,二來也想盡快了結此事。

海瑞勃然大怒:“胡說!人家既然說是黃山穀批點過的海內孤本,可知定是無價之寶。要你賠償百兩紋銀,何多之有?你出身下賤,愚鈍不學,我不與你一般見識,請你家主人出來說話!”

那個管事頭兒越發被海瑞的氣勢所震懾,也不敢再隨便反駁,慌慌張張地走回轎子跟前,照實向自家主人稟告了海瑞的要求。然後,他就退開一步,低頭垂手,恭候主人出來。

轎中那位主人氣急敗壞地喊道:“幾個窮酸措大,說讓我出去就出去?你告訴他,想要銀子,直說好了,老爺我賞他幾兩就是。弄這些妖蛾子想多訛老子,還要老爺出去見他,休想!”

海瑞聽得分明,冷笑一聲:“好吧,既然這位老爺不肯賞臉,我就恭候到底!反正,今日此事不分辯個水落石出,你們就休想離開此地!”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海瑞卻犯了執拗脾氣,和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富戶頂起牛來,高拱不由得急了,正要說話,隻見張居正搶先一步站了出來,麵向著那頂轎子怒喝一聲:“大膽!”

接著,他又大聲喝道:“國朝法度、祖宗舊製:士農工商,自有分野。誰如此大膽,竟敢當街欺淩我輩士人?!”

原本就僵持不下,突然又冒出來了一個幫腔之人,不但是位衣著光鮮的文士,而且張口就抬出了朝廷法度、祖宗舊製。那個管事頭兒心裏不禁“咯噔”一聲,暗道,這位先生莫非是個微服出行的官老爺?

說起來,微服出行的官員在堂堂大明陪都原本就不鮮見,當年南京城裏養鳥尚書、蒔花禦史比比皆是,經常一身文士打扮混跡於市井街區,留戀於勾欄瓦舍。這些年裏南京的官老爺雖說被萬歲爺裁了不少,可是這一兩年裏聖駕又長期駐蹕南京,跟著來了更多的官員。那個管事頭兒不知道眼前這人是不是那些官老爺其中之一,緊張地搓著手,又低聲向轎中的主人稟報了一番。

不過,張居正喝住了那邊之後,又轉頭過來,對著那位儒生拱手一揖,說道:“這位兄台,如你方才所說,此書實在得來不易,我見猶痛!隻是寶籍已然破損,原物奉還,急切之間恐難辦到。既然事出無意,他又已然答應賠償,就請賜示書價數目,讓他償還所值便是。”

有道是真人麵前不說假話,那位儒生也不好張口就說自己的書要一百兩銀子,卻拐彎抹角地說:“書價倒的確不是一百兩銀子。不過,這是宋版,是黃山穀批點過的……”

張居正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若是善本難得,讓他加倍償還便是。說個數目!”

那位儒生似乎聽出了張居正話語之中的厭惡之意,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當初花了四十兩紋銀……”

張居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位儒生趕緊改口說:“啊,我記錯了,花了三十兩購得此書……”

不過,那位儒生又忙不迭聲地解釋說道:“這真的是宋版,是黃山穀批點過的。我得來實在不易,一旦失之,實在痛心……”

張居正冷笑一聲,再次打斷了他的話:“你花了三十兩銀子購得,就讓他賠你六十兩銀子好了!”

接著,他又轉頭對那個管事頭兒說道:“告訴你家主人,賠那位相公六十兩銀子,你們就可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