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朱厚熜說道:“其實,朕今日召你們來,不隻是要你們陪朕遊湖賞景,還有一些軍國要務想征詢你們的意見。茲事體大,且關係到我大明百年國運,若是召你們在朝堂之上或是東暖閣中奏對,隻怕你們未必能夠暢所欲言。今日就當是友朋聚會,怎麼高談闊論都可以,無論說的對與不對,朕都不會因言罪人,你們也不要有什麼忌諱才好。”
眾人應諾,戚繼光和徐渭等人更是認為皇上馬上就要談起俞大猷上奏伐倭方略一事,不禁心神為之激蕩不已,眼中也再度放射出興奮的光芒。
誰知道,朱厚熜並沒有提及此事,也沒有點名讓汪直通報倭國情勢,反而轉頭將視線投向了嚴世蕃,說道:“東樓,你把前番出使爪哇,與西班牙人會晤的詳情給大家說一說。”
原來,去年八月份,徐海受命率部西進印度洋,奪取被佛郎機人控製的柯枝(今印度柯欽)和古裏(今印度科澤科德一帶)等小國,阻隔印度洋海路,打擊佛郎機人每年獲利高達數百萬兩白銀的香料貿易。柯枝、古裏等國國小式微,而佛朗機人留在當地的商棧守衛加上當地雇傭軍,也不過區區千餘人,哪裏是被朱厚熜倚為“國之暗器”的徐海船隊的對手?很快就豎起白旗,俯首請降,保證謹遵天朝號令,絕不再與佛朗機人往來。徐海船隊滿載著那幾個國家給大明王朝納貢稱臣的文書和進貢的方物,啟程駛回已經被大明王朝辟做軍港,作為大明遠征軍前進基地的馬六甲城駐防,途中遭遇一支西夷船隊。徐海誤認為對方是佛朗機人往來印度洋的商船,遂下令攻擊,擊沉數艘,其他船隻眼見情勢不對,紛紛掛出白旗,放棄了抵抗,被徐海船隊俘獲。經過審問,這才知道,那些船隻並非佛朗機人所有,而是與一個佛郎機同在西方極遠之地、名曰“西班牙”的夷人國家的一支商船船隊,並不知道大明天朝已興師討伐佛郎機人,冒冒失失地闖進了那片已經燃起戰火的海域。
徐海曾聽過往海商說起過,那些西班牙人來到南洋,先後侵入了馬來、爪哇等國,並和佛郎機人一樣,殺戮當地百姓,奪民財物,還強占地盤,構築據點,所作所為無異強盜一般。既然馬來國、爪哇國昔日都曾受大明王朝敕書封建、定期朝貢,也便是大明的藩屬之國,替自己的藩屬之國討還血債,正是天朝王師份內之責;加之兩支船隊海上遭遇,西班牙人竟然搶先開火,天朝王師麵前,豈容爾等外夷逞凶肆虐!因此,徐海也未曾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照例命人將船上的財物洗劫一空,並把俘獲的夷人和船隻一並帶回了馬六甲軍港。
戰報轉奏禦前,朱厚熜卻大發雷霆,一來當時已經定議要俞大猷率中朝聯軍遠征日本、討伐倭奴,為了避免成軍不久的大明海軍陷入兩線作戰的不利境地,不宜在南洋與另一老牌的殖民帝國西班牙再燃戰火;二來考慮到葡萄牙人被趕出亞洲之後,急需西班牙人來填補這一空白,源源不斷地把大明所產的絲綢、瓷器和茶葉等商品銷往波斯、印度乃至歐洲大陸諸多國家,更不宜和西班牙人開啟戰端。於是,朱厚熜就與嚴嵩、嚴世蕃父子兩人商議了三條善後之策,一是把那些被徐海船隊俘獲的西班牙人全部放回去;二是賠償西班牙人船隊的一應損失;三是賞賜大量產絲綢、瓷器和茶葉等方物給西班牙人,以示撫慰。由於西班牙人已經把觸角伸向了亞洲,在爪哇設立了官署,朱厚熜又給嚴世蕃加了禮部侍郎銜,派他出使爪哇,與西班牙人談判,商議兩國和平共處、友好通商等事宜;還暗示嚴世蕃,辦好了這件差事,就讓他入閣拜相。盡管嚴世蕃擔心那些夷人未必能遵守“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禮儀,害怕自己有去無回;卻礙於聖命難違,更貪圖皇上許下的入閣承諾,遂於當年十一月份啟程前往爪哇和西班牙人談判,前後曆時半年之久,今年五月份才回國。
嚴世蕃和西班牙人談判的結果早已刊載於朝廷邸報之上,自然是他不辱使命,以一張利嘴舌戰眾多夷人,說服夷人臣服大明天朝上國,並許下友好往來、永不侵犯的誓言。此外,嚴世蕃還從爪哇帶回了皇上一直念念不忘、嘉靖二十四年委派汪直率船隊下南洋貨殖之時就命汪直著意尋找的另一種高產農作物馬鈴薯,眼下正在南方諸省引種,朱厚熜明發上諭,予以褒揚,並賞賜嚴世蕃金銀綢緞若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