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忍不住抱怨道:“幹嘛要天黑進城?黑咕隆咚的,誰能找到倭國皇帝老兒的皇城啊?”
“不錯,我們上一次來逛的時候就聽說,倭奴皇城的圍牆早就倒塌了,禁宮大內也時常有盜賊出沒……”
“盜賊算什麼?禁宮的禦門外還有暗娼拉客呢!”有人興致勃勃地說道:“那些暗娼三五成群,都是禁宮大內的宮女……”
有人立刻打趣他說:“你小子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莫非曾經……”
那人趕緊打斷了他的話,辯解道:“你休要汙人清白!且不說五爺、十一爺和十三爺,哦,還有汪大人管束得嚴,咱家好歹在鎮撫司當差十來年了,還能不懂得祖宗家法?再說了,咱們大明人的種,也不能便宜了倭奴小娘們啊!”
聽他說的如此理直氣壯,眾人都忍不住哄笑起來。
有人更是大聲武氣地說道:“如此說來,倭奴皇帝老兒的禁宮大內豈不成了盜賊窩、暗娼鋪子了?”
“暗娼鋪子,在南京叫做‘半掩門子’,在北京叫做‘零碎嫁’。兩相比較,還是北京叫法更為隱晦貼切些個……”
眾人越發笑得大聲了。
算起來,自嘉靖二十六年,他們辭別家小、遠離故土,到倭國潛伏已經五年了;可是,每每看到倭國的一切事物,他們還總是忍不住要拿來和大明做對比,對比之後自然會有濃鬱的自豪感洋溢在每個人的胸中--或許正是這種自豪感,使他們始終能壓製著心中對家人的思念,繼續堅守在倭國虎狼之域,舍生忘死、默默無聞地為國家做貢獻……
或許是笑聲大了些,十一太保郭江洪沉聲喝道:“小聲些個。這次第的京都,還有誰能象你們那樣開懷大笑?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豈不壞了萬歲爺的大事!”
聽到他抬出了皇命,眾人趕緊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汪直低聲叫道:“十一爺。”
汪直雖然已經是鎮撫司的副鎮撫,論官職比同在日本主持情報網的五太保張明遠高一級,比十一太保郭江洪和十三太保董遠靖更高出兩級。可他知道自己畢竟是個外來戶,在手下這些鎮撫司的弟兄們心目中,分量要比威震天下的大明鎮撫司十三太保爺輕上許多,因此,他總是這樣客氣地和幾位太保爺說話。
鎮撫司的人都是皇差,見官大三級,尋常督撫都不在他們的眼中。但在內部,等級也是相當的森嚴,聽到副鎮撫稱自己為“十一爺”,郭江洪忙說道:“汪大人切莫這麼叫。按照家裏的規矩,叫卑職老十一即可。”
“哦,老……”汪直囁嚅了半天,還是不敢叫出那聲“老十一”,就換了個稱呼,說道:“江洪老弟,依我看來,三好長慶目下雖說已經離開了京都,但他定然留下大量兵卒暗探,我們人數眾多,又帶有刀械,既不能徑直就闖入倭國禁宮,也不能投宿尋常客棧。得要另覓住處才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江洪說道:“卑職多是在外麵走動,場麵上的事情全然不懂,一切聽憑汪大人吩咐。”
汪直明白,郭江洪這麼說,倒不完全是礙於兩人官職尊卑有序,在跟自己客氣;而是在倭國這些年裏,他和十三太保董遠靖一樣,多是押運貨物走南闖北,暗中查探倭國各地軍情,隻有坐鎮情報網中心、指揮全局的五太保張明遠經常和自己出入倭國公卿、幕府重臣之家,可惜張明遠另有重任在身,隻好由十一太保郭江洪出馬。因此,他也不再客氣,對郭江洪說:“江洪老弟,倭國朝廷元老重臣山科言繼卿就住在皇宮附近,他與我有些交情;又是時常能出入禁宮,見到倭國天皇之人,不如我等去他家投宿如何?”
這一次的絕密任務,正是跟倭國天皇有關,能有這樣的人,當然最好不過!郭江洪欣喜地說道:“大人高見!”
其他校尉得知汪大人要帶大家到倭國朝廷高官家裏投宿,心裏也有幾分歡喜--京都破敗至斯,客棧究竟是什麼情形可想而知。再者說來,這麼晚去投宿客棧,未必能供給飲食,大家就得繼續象倭奴武士、浪人一樣吃那種自帶的幹硬飯團。雖說鎮撫司的人向來號稱“能人之所不能”,何等惡劣的環境都可以忍受,但能讓自己舒服一點,又何樂而不為呢……
誰曾想,汪直帶著他們左轉右轉,又穿過了一條羊腸小道,這才來到了他所說的山科言繼卿的府邸,大家頓時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