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足利義輝也沒有想起來汪直叫什麼名字,身旁有侍衛提醒道:“好象是細川先生從自己名字中賜給了他一個字,將他收為家臣,並引薦他奉公,殿下賞賜他做了禦家人。我們也隻記得大家都稱他為五峰船主。”
“對,好象我也曾聽人說他叫做五峰船主……”足利義輝說道:“就是那位五峰船主,為了海上商路暢通,會同京都各座商人聯名上書政務所(注:幕府處理政務的機構。),懇請我下的命令。聽說他還有明國官職,既然你是明國來的欽使,可否認識他?”
汪直當年為了求得幕府庇護,捐贈了多達兩萬貫的錢財為幕府整修銀閣,這才換來了幕府將軍禦家人和細川管領家臣的身份。這些年裏,為了生意上的方便,更為了完成對倭情報工作的諸多要務,源源不斷地把金銀錢財和大明稀罕物事進貢給幕府各位要員,別說是足利義輝,就是他身邊的那些侍衛,也得了不少好處。可是,即便如此,他們卻連汪直的名字都沒有記住,可見是何等的傲慢,不禁讓張明遠暗生怒氣。不過,如此一來,曾經作為汪直的隨從出入過室町禦所的他,就更不會被那些傲慢的倭奴認出來了。於是,張明遠矢口否認道:“我與殿下所說的那位五峰船主雖說都是天朝臣子,職責卻各有所思,未曾謀麵,自然也就不認識他。不過,在下倒想鬥膽請教殿下:既然殿下曾下過命令,為何倭寇海匪仍難以禁絕、繼續為禍我天朝海疆?”
足利義輝苦笑道:“我的命令,諸國大名未必肯聽;至於那些浪人、惡黨,都是些沒有主公管束的家夥,就更不會聽從我的命令了……
又從足利義輝話語之中聽到了一絲苦澀,張明遠說道:“果然如此!在下不妨對殿下直言--我天朝聖君天聽若雷、神目如電,身居九重而洞察世間萬事,早已知悉貴國諸侯林立、強豪叢生,殿下政令難出洛中,是故並不將倭亂歸罪於殿下,亦不強令殿下懲治盜寇、以儆效尤,責令我大明官軍會同亦受倭寇海盜襲擾侵害多年的藩屬之國朝鮮,興義師,遣舟車,遠征貴國九州,討伐縱容家中武士下海為寇的薩摩藩島津氏。”
足利義輝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我似乎也曾聽人說過這件事情。據說島津氏遣使上洛,要晉見我稟報這件事。不過,那個時候我已經離開了室町禦所,沒有見到島津氏的使者。聽說三好長慶也沒有接見他。那麼,貴國既然已經討伐了島津氏,是不是就準備撤軍回去了?”
三好長慶沒有理會島津氏的求援之請,是因為眼下正值他與近江淺井氏和越前朝倉氏聯軍激戰之時,剛剛持強從朝廷和幕府討要來的“天下人”的地位受到別人的挑戰,根本無暇顧及遠在九州的島津氏。但是,身為武家政權的最高統治者,足利義輝竟然對國家生死存亡遲鈍至此,令張明遠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悲。不過,張明遠常駐日本多年,熟知日本國情民風,自然也就明白,眼下就連他這個幕府將軍都被人趕出了京都,軟禁在這個小小的寺院裏,一旦祖宗的餘威再也無法震懾住三好長慶那個逆賊,隻怕他還有性命之虞,哪裏還顧得上什麼國家生死存亡!
他說道:“我天朝原本是準備略施薄懲之後,便撤軍回國。但我天朝聖君聞說貴國戰亂蜂起,民不聊生,就連殿下亦被國中逆臣賊子逐出京師,權位乃至性命都禍在不測;於是秉持‘繼絕世、興滅國’之古風,布如天之仁恩、奮無上之君威,欲以天朝之義師,懲叛滅逆、吊民伐罪,匡扶殿下複掌權樞!”
足利義輝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怔怔地看著張明遠,過了許久,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的意思是說,貴國皇帝陛下要……要起兵上洛,幫我複位?”
“不錯!”張明遠說道:“殿下世受天朝聖恩,若是被國中奸佞逆賊奪位,非但是殿下及貴國之奇慘禍變,我大明天朝亦會覺得顏麵無光!隻要殿下隨我離開伏見山,移駕薩摩,與我天朝大軍會合,則殿下複位可期,幕府亦能再造中興!”
“可是,可是……”足利義輝囁嚅著說不出話來,臉上露出了震驚、疑惑、猶豫的表情。
過了許久之後,足利義輝才回過神來,長歎一聲,說道:“貴國皇帝陛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劍道是我唯一的愛好,甘願將畢生精力都付與劍道。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就聽憑天照大神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