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居忠吉突然插話進來,說道:“岡崎人並不是不明事理。主公回國,無論是不是大師向明國請托的緣故,您能護送我家主公萬裏迢迢回到日本,岡崎人都要永遠記住你的恩德。而且,大師已經被駿河今川氏除名,我們鬆平黨人與今川氏之間的仇怨也都和您沒有關係了,還請大師不必掛懷,繼續留在岡崎教導我家主公。”
驟然聽聞自己已被今川氏除名,雪齋禪師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除名隻是鳥居忠吉隱晦的說法,其實是說今川氏已經將他逐出了家門。這其中的緣由,不外乎是當代家主今川氏真要在家中確立自己的權威,就拿他這位在氏真父親今川義元時代最受寵信的老臣、軍師開刀了!理由大概是他在家中劇變之時隱形遁跡,不知所終,或許是投靠了今川氏的敵人。
說起來,今川氏真還是自己的侄孫,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絲毫不留情麵,讓雪齋禪師不由得悲從心來;同時,更讓雪齋禪師感到了極度的失望--今川氏真如此沒有容人雅量,又正值駿河今川氏勢力急劇衰敗之際,他怎能凝聚人心、重振家業,再現今川義元當年執掌天下、指點江山的輝煌……
見到雪齋禪師臉上露出的痛苦的表情,鬆平竹千代忍不住叫道:“師傅……”
雪齋禪師回過神來,看到鬆平竹千代一臉關切的表情,心裏不禁感到一股暖流,柔聲說道:“師傅沒事的。你們不是要去大樹寺拜祭鬆平氏先祖嗎?趕快去吧。師傅在這裏等著你!”
鳥居忠吉說道:“大師既然是我家主公的師傅,怎能讓您在城外等候?還是先去城中歇息吧!”
大久保新八郎忠俊笑道:“老和尚,我們岡崎城的本城你曾經住過,再住進去,應該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吧?”
雪齋禪師知道,這是大久保新八郎忠俊在和自己打趣,其中也不乏揶揄之意。不過,自己當年率軍脅迫鬆平黨交出岡崎城之後,確實曾在照例隻能是城主居住的本城住過一段時日,今日受到大久保新八郎忠俊的揶揄,也是自己當年種下的惡因。他也不動怒,說道:“那就多謝諸位了!”
原來,對雪齋禪師來說,愛徒今川義元被斬殺之後,畢生的心血可謂是毀於一旦,幸好佛祖保佑,又讓他自垂暮之年遇到了鬆平竹千代這樣的人中龍鳳、天生美玉,他也就不再顧忌世俗之人如何看他轉而投靠今川氏敵人鬆平黨的舉動,此生唯一的願望隻是將鬆平竹千代培養成為有仁有義、而又武勇過人的英雄俊傑……
鬆平竹千代想了想,又對酒井七之助說道:“七之助,你不必跟我去大樹寺了,陪著師傅去本城吧!”
酒井七之助剛剛在人群之中發現的自己的父親酒井雅樂助和母親,一家三口一別十年,此刻六目相對,無不激動莫名,酒井雅樂助和七之助父子二人都是武士,不能當眾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感情,他的母親早已是淚流滿麵。此刻突然聽到少主命令自己不要跟著去家廟,但父親酒井雅樂助身為家老,卻是一定要隨行的,酒井七之助萬分不舍,囁嚅著說道:“少主,是不是讓別人……”
“混蛋!”酒井雅樂助一聲怒吼打斷了兒子的話:“主公的命令是對你的信任,你怎敢違抗主公的命令!”
酒井七之助眼裏噙著淚水,叫了一聲:“父親!”
“刷”地一聲,酒井雅樂助拔出了大刀,刀尖直指兒子:“你違抗主公的命令,已經是個不忠的人。再敢掉出一滴眼淚,我就把你斬了!”
雖然離開日本多年,一直沒有受到係統的武士教育,但鬆平竹千代也知道,不忠和懦弱是武士最項大罪,他的父親酒井雅樂助真的可能會立刻斬殺自己十年未曾謀麵的兒子,趕緊說道:“七之助,你快些陪師傅進城吧!三之助,你也陪七之助一起去。”
雪齋禪師等人離去之後,鳥居忠吉意味深長地說:“主公回城,這是上天賜給我們岡崎人的一份厚禮;得到雪齋這樣的師傅,卻是主公帶給我們岡崎人的一份厚禮啊!”
鬆平竹千代明白這位身曆四代家主的老臣的意思:無論雪齋禪師是否已經被駿河今川氏逐出家門,他在今川氏家中的影響力都絕對不容忽視;而且,雪齋禪師本身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將,有他投靠岡崎城,絕對是一大幸事。看來,雪齋禪師憑借自己的正直品行,已經贏得了鬆平黨人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