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豆腦的燕大爺家的孫女在開春之際陷入了單相思,對象是剛及而立的年輕夫子。
那日偶遇方濟世已讓尹世雙十分驚訝了,緊接著還發生了如此狗血的橋段,簡直是要把這姑娘的眼珠子驚得脫框,一再向著正在推車前忙碌的高挑少女發問:“靜姝啊!你沒開玩笑吧?”
“世雙,我說的很清楚啦!”燕靜姝做了第三十二次的回答。
“……”
於是事態就在燕靜姝陷入單戀不可自拔中變得愈發不可收拾。
起初她還怯著膽,以尋尹世雙之故偷偷去學堂看他幾眼。
她在門外一站就是幾個時辰,大雪凍得她嘴唇烏紫,卻在男人下課推開門後的撞麵中露出滿足的笑。
雪水自屋簷下流下結成了冰淩,高挑少女縮頸搓著手,眼眸像小鹿一樣柔和濕潤。
“來等世雙?”
“嗯。”她彎唇一笑,麵上猶帶著澀意。
“外頭冷得慌,下回可進屋一避。”
“嗯!”
男人的背影清瘦,步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印記,遙遙與紛飛著的大雪融成一副畫,燕靜姝不覺看得癡了。
一旁白看很久的少女抱肩倚在門上不住地咂嘴:“嘖嘖嘖……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南小滿伸了半個頭出來:“哪?哪有賊?”
尹世雙白了他一眼:“文盲!”
唯青年看得啞然。
**除夕的腳步就在冬雪中悄然而至,頭個在鞭炮聲中驚醒的卻是尹世雙。
她早藏了一口袋的炮仗煙花,隻待此刻出去炸個痛快。
天邊那頭隻微微亮,按放炮的時候算,先下方及卯時左右,少女躡手躡腳著竄出了房門,生怕驚醒了隔壁的師走。
自打去年她的衣裳不小心叫炮仗炸了個洞,這易燃花火類的就被師走歸為危險品,嚴令她不得再碰。
這一朝可算取締了尹世雙的玩法,直叫她苦不堪言,整個冬季都隻能眼巴巴地望著別家孩子炸炮炸得歡,自己心裏就像貓抓似的癢。
她雖心中遺憾,卻始終未覺師走的做法有何不妥,他實是疼她疼得緊,這點尹世雙再清楚不過。
眼瞅著她整個人都站在門外,那偏房的房門還緊閉著毫無動靜,少女懸著的一顆心就這麼穩穩落了地,方滿心歡喜地合了門要離開,下一刻卻冷不丁撞進一個溫熱的懷。
“這麼早去哪兒?”
那人甚至好心地扶了她一把,穩住了她因踉蹌險些跌倒的身。
尹世雙僵硬地轉身,露出了哭似的笑:“師、師走。”
青年微微笑著,眉目在晨霧中如畫。
“好、好巧啊!你也出來散步?”
而後她口袋裏的炮仗就這麼在他的笑而不語中稀裏嘩啦漏了一地。
少女擠出來的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我……我在地上撿到的……正準備把丟掉!”
她說的鬼話連自己都不信,師走自然也不信,這二人心照不宣,麵子上卻還順著演戲,也不知演給誰看。
總之,尹世雙最終還是沒放成炮仗。
師走一個火折子丟在她囤積已久的彈藥堆上,刹那間各色花火隨著炸裂聲噴湧而出,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她與他並肩站著,看著花火毫無章法地飛濺,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師走,你也會娶妻生子麼?”
刺痛眼瞳的光芒轉瞬即逝,煙花滅了,徒留微弱的火焰在殘留的灰燼上燃燒。
“……嗯。”
他聲音很輕,似乎風一吹就淡了。
“那你會喜歡你娶的人麼?”
“……”
“什麼樣的才叫喜歡呢?怎樣的喜歡才能讓兩個人在一起呢?靜姝為了那個人能在門前白等好些時辰,是因為很喜歡很喜歡麼?”
她的問題很多,而青年啞然,竟連一個也答不上。
感情這種事,若是追根問底,對這些少年到底太過沉重。
氣氛在微妙中沉默,而後少女輕道:“師走,你也有喜歡過人麼?”
**在燕靜姝的事未發生前,尹世雙對男女之情的理解隻停留在她爹收藏話本上的層麵,那日她與師走言說,總覺心中懵懵懂懂意識到了些什麼,現下回想來卻依稀覺得有些難為情,連帶著看他的目光似也些許不同了。
日子與之前一般無異,些許的差異是尹世雙除卻不再願意叫他人看見她頭發散亂衣衫不整的起床模樣,也不願再在飯桌上表現出一番狼吞虎咽的餓鬼模樣;然饒隻是細小的改變,也足以叫尹氏夫婦麵麵相覷了。
這二人卻仍一微笑一默不作聲,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讓他們無從下問。
而覺察到尹世雙細微差別的,還有個狗鼻子般敏銳的南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