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入夏初時,豔陽高照,晴方正好。
一早清晨,便聽城裏鞭炮劈裏啪啦放個不停,將那喜慶化作炸了一地的紅炮仗末。
就在今日,蘭城裏飽受眾人尊敬的夫子方濟世,就要迎娶自己的弟子、豆攤燕大爺的孫女——燕靜姝。
關於方濟世是如何“衝冠一怒”為紅顏,已被傳得神乎其神,沸沸揚揚,由此導致方濟世在無形中又擴大了一批婦孺擁護者,現下稱之為婦女之友也不為過。
“啪!”
隻聽案台一響,女聲突作神秘裝:“……那日我與南小公子剛到那賊人的府邸,就見一群人扛著刀劍圍上來了啊!”
少女一腳踩在凳上,壓低聲音道:“那刀有多長你們知道麼?”
見圍在一起的眾生直搖頭,少女便得意開口:“起碼有這~~麼長!”
她張開手臂,比得很是誇張,果不其然看到眾人眼中的怯意。
精壯少年擰著的眉越皺越狠,似是忍了許久,驀地出聲:“……沒有吧?”
話音剛落,腳上便傳來一陣巨痛,南小滿隻得識相乖乖閉嘴。
尹世雙說得愈加盡興,便忘乎所以地往事實裏添油加醋著誇大事實,直聽得一群人目瞪口呆。
她今日本應隨燕靜姝一齊梳妝作伴娘,一見妝娘手中端著的整一盤頭飾便嚇得逃走,生怕那鑲了大珍珠的金銀飾會將自個兒的小脖子壓折了。
這丫頭怕及了煩瑣事物,一想到幾日前媒婆叮囑的清規細則便腦門發脹,今個一看陣勢不妙,便撒腿就撤,遠遠將那些嘮叨人話甩在後頭。
梳妝時機被逃掉,新宅便是不能回了,尹世雙隻好自個兒上街找樂子,待拖到新郎接親再出現便就無人有閑情注意她的舉止了。
這招想得美極,頭一個見著她的南小滿卻很是詫異地將她望著,眉頭擰得緊緊。
“……你怎麼……穿成這樣?”
短打衣褲上身的少女剛逃竄而出,發絲略有淩亂。
尹世雙瞪他一眼,故意道:“還不怪你這豬頭從山上滾下去摔斷腿了?不然我唯一的衣裙能變成繃帶麼?”
少年被嗆聲噎住,似有話哽在喉,到底沒張口說出。
他本陪她在茶館躲起小憩,正飲著茶,便見這姑娘同一旁的茶客說上了,進而發展成現下的情形。
這一開吹便是刹不住車,直到外頭劈裏啪啦地放起接親的炮來,尹世雙才想起正事,忙將茶碗放下,扯著南小滿向城西小宅跑去。
這一路小跑,總算穿過新郎官的人馬早先一步到了燕靜姝家,剛跑進門便和胖嘟嘟的媒婆撞個正著,將要被那身肉彈下台階,便有一雙手早一步扶住她的腰,叫她跌進那人的懷裏。
微苦藥香味入鼻,少女又驚又喜:“師走!”
青年麵色含笑,聲音溫軟:“……又胡鬧。妝娘找不著人,可急壞了。”
話音方落,便遠遠聽見人馬炮仗聲,媒婆便急忙忙地叫人準備燒炭火盆來,不會兒便有人攙著蒙上蓋頭的燕靜姝出來了。
尹世雙雖沒用心記得細節,倒也在媒婆的眼神示意下磕磕絆絆地過了流程,總體還算順利。
天地高堂已拜,順下的便是酒宴了。
燕靜姝被攙進房裏候著,一會兒便換了衣裳同方濟世一齊逐桌敬酒。
那兩人分別著紅黑雲紋婚衣,舉杯相視的模樣實在相配,叫不少人拍手稱道。
尹世雙被這熱鬧渲染,趁著師走沒注意,一連飲了許些酒,沒過一會兒便覺酒氣上腦,整個臉染了霞似得紅。
南小滿被她這樣子嚇了一跳,眼望四周卻是無人應酬,師走被那群人拉去歡聊,隻怕一時半會回不來。
他想了一想,隻好攙她去後堂飲茶解酒。這姑娘真醉上頭,倒不似之前一般瘋鬧,隻是安靜地將他倚著,反倒叫他有些不適應。
**前堂喧鬧聲漸遠,南小滿將她扶坐在石質凳上,少女便被暖風吹得微微眯眼。
“……天氣真好啊。”
“嗯。”
她未接少年遞過的茶碗,仍眯眼望著天空出神。
思緒莫名遊蕩,好像突然回到了許些年的夏天,那時她一頭亂糟糟的短發,光著腳丫與南小滿到處搗蛋,一番“艱險”經曆後便躲去燕記豆攤同燕靜姝胡吃海吹,撒野回家照常挨了金鑲玉的一頓打,然後偷偷吃著師走在廚房留下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