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進行到如此地步,若問誰心中尚有和解之心,大概隻有作為家督的雲蒼,被譽為雲氏雙傑的二人為何要鬥得你死我活,他始終想不明白。
就像雲揚不明白雲讓為何不擇手段都要毀掉雲家。
就像雲讓不明白雲揚為何要守護這個腐朽的氏族。
今日是白夜軍糧草足以支撐的最後一日,天剛蒙蒙亮,這沙場之上便陷入死一般寂靜。一反往常的衝鋒與防禦,數千米寬的窪地裏沒有任何動靜。除了爭食的黑鴉便沒了別的動物,雲揚知道今天是雲讓身死之日,也是給這段孽緣劃上結局之時。
他倆從未有過溝通,但卻有一個難言的默契,那就是一定要讓雲家變強。這是當年站在雲蒼身邊的雲揚立誓,也是當年跪在雲府門口五花大綁雲讓心中所想之事。大爭之世,豈能讓腐朽氏族苟延殘喘?
宋櫟、雲蒼二人昨夜策馬趕到王軍營中,剛在帳中躺下歇息。這一路上兩人無話,宋櫟知道雲蒼現在心裏不好受,可……這畢竟是他的家事,自己插不上嘴。自己雖沒有過親兄弟,但大抵能夠感覺到這刺痛之感。
忐忑不安熬過清晨的薄霧,窪地依舊一片死寂。若是尋求決戰清晨有霧是最好的機會,為何雲讓不動?雲揚開始不解,命令雲鶴加強各處守備,堅決采取守勢,絕不貿然出擊。
雖說連夜趕路有些累了,可躺在軍帳中的雲蒼依舊合不上眼,一想到尚在人世的親人要在自己眼前自相殘殺客死他鄉,他便靜不下心來。
“二愣子?你該不會……還在想你小叔、堂哥一事兒吧?”另一張床上躺著的宋櫟見他翻來覆去,亦無法入眠。雖說這麼想不太厚道,可在宋櫟眼裏,這雲家誰死都與他無關。
“嗤子,你說我……到底當如何?”雲蒼的話語遲疑片刻,好似在尋求些什麼。
“哦?真新鮮,你這飽讀詩書的人才會問我這個二流子。”宋櫟坐起身來。
“若是我的話自不會考慮,這是他二人之事,容不得外人插手。”
宋櫟這話可踩中了雲蒼雷區,“外人?我是外人?你這嗤子沒有過親人,自然不懂得骨肉至親於我為何!”
“行行行,你說算了算行了吧?你小點聲兒,別礙著小爺歇息。”宋櫟說完便倒下用被子蓋住腦袋。
雲蒼睡不著也不願待在床上,起身走出營帳,營地附近靜得出奇,圍坐在軍需官附近的王軍士兵臉色憔悴無神。畢竟這場內亂持續數年有餘,這幫背井離鄉的人們也乏了吧?
可話說回來,若非雲讓的加入,隻怕這場戰亂早在半年前便結束了。天空中下起了蒙蒙小雨,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芳香以及鮮血的腥臭味兒,這光景與盛世之下的汴梁有著天壤之別。
而白夜府這邊士兵除了日常的巡邏外,盡數在雲讓的授意下好生歇息。畢竟今日便是決戰之日,隻有睡好了覺才能有精神作戰。大帳中的雲讓看著地圖,近些天來自殺式攻擊,已經讓他摸透了王軍包圍網哪裏最為薄弱。有了山魁相助,他突圍的希望又大了幾分,可若想取勝,隻有一個機會。
那便是在大部突圍之時,趁機衝進王軍大帳,殺死雲揚。沒了君子竹的王軍在他眼裏不過是一群拿起棍棒的農夫,不足為慮。突然下起的小雨讓兩軍陣前的窪地泥濘起來,空氣相較之前幾日陰冷了幾分。
賬外傳來女子腳步聲,緩緩踱步站在帳前遲遲不入,這等模樣雲讓猜到了來者何人,“進來吧。”
聽聞雲讓呼喚,穿著皮甲裙的雲湘走進大帳,見她這般裝容雲讓有些生氣,“你這是作何?難不成你以為這場仗多你一人便能贏?”
“我……我想加入少主近衛,請——”
“脫了。”
“可——”
“我讓你脫了!”雲讓目光如炬,麵前的雲湘隻得將手懸於胸前,緩緩卸下皮甲。白皙的脖頸露了出來,皮甲之下那襲白衣奪人眼目,就像……以前的雲渺一樣。
“你是我的籌碼,雲揚不知道你是我的人,萬不得已之際,你還能用做籌碼,可懂?”雲讓明白,若是大軍突圍失敗自己必死。可即使是死,他也要帶上雲揚的人頭。派出的刺客已經前往玥山,眼下目的就是轉移王軍注意力到突圍上。以自己為餌,讓雲揚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