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將雲讓不見蹤影的情況告知雲揚,但他並未驚訝,就好似早已猜到那人不會坐以待斃般從容。若是有人問他,在這世上見過的最狡猾之人是誰?那麼答案定是雲讓。為了雲家甘願墜入泥潭翻滾,以一己之力包攬所有陰暗。
雲揚知道,這麼些年雲家債台高築,債主們卻從未上門討要過,隻怕背後與雲讓脫不了幹係。到底是雲氏子弟,即使殺人無數顛倒黑白,卻依舊心懷雲家。他若真要殺自己,大可帶著自己的一幹殺手奔赴袁州,讓雲氏雞犬不留。何必選擇這相稱極了的葬骨之地,該是雲讓累了,這麼些年過去,他已經不想再鬥了,也不想再活了。
雲鶴步入軍帳,手中拿著一本點將冊,“先生,雲湘也不知去向,你可知——”
“我知道,惡鬼派他去了玥山,該是殺段寒煙去了。”
聽聞雲揚口中話,雲鶴急眼了,“即使如此,請先生給我數百精騎,我趕去玥山截住她。”
雲揚將點將冊接過仔細查看,“不必了,玥山宗不會放任她胡來的。再則說……我相信她不會對段寒煙下手。”
在雲揚看來,雲湘是一個可憐人,自幼飽受疾苦的她,應該明白殺了段寒煙對苗疆意味著什麼。更何況段寒煙待她從未有過一絲怠慢,她……下不了手。
待雲鶴出帳之後,雲揚感覺到了軍帳中掛著地圖背後那人,溫聲將他喚出,“不會再有人來礙著我們了,你出來吧。”
隻見一位穿著玄色鳥獸紋長袍男子走出來,白皙冷俊的臉上帶著一絲駭人殺意。手中劍鏤鍍著一個暗淡的雲字,這是雲氏族人之劍,也是……結局的起點。
“雲揚,你可曾想過與我會如此般相見?”冷冽的話語聲正是從雲讓口中脫出,帳外馬蹄聲亂作一團,苗疆戰事已然結束。帳內靜得出奇的空氣中,這兩人的結局也最終到來了。
“當然,你若想贏,無非是取了我的人頭。可按你的性子,又舍不得我死在他人手上,如此,算不得意外。”雲揚轉過身來,這張臉將是他見到的最後光景。
“我知曉你為雲家吃了不少苦,如今想要的不過是我的一顆項上人頭。十步之內我也無法反抗於你,隻怕手起刀落我便會身首異處,我隻求你放過雲家。雲家立族已有三百載有餘,切不可毀在我的手上。”
雲揚早就想好將自己的人頭交付與他,算是這麼些年對他的賠罪,雲家對不起他。
“君子竹,苗疆的人都這麼稱呼你。若是讓他們看到如今你這垂頭作揖之態,你猜——”
雲讓用劍刃抬起雲揚的下巴,“他們又會如何說你?”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事情,我也無需答複你。這麼些年,你究竟過得如何?”
那日放逐他是為了雲家的顏麵,並非是什麼窮凶極惡之罪,雲揚一直心裏有愧。可他不能認,因為雲氏不得低頭。
這問題讓雲讓有些詫異,“嗬嗬,與犬爭食,受人唾棄。說我……是喪家之犬,命比草芥。你,滿意了?”雲讓劍刃直抵雲揚胸口。
“你連雲渺都護不住,如何護得住雲家!你不過是……區區一個低賤的分家之子罷了,雲家沒有你的一席之地!”
雲讓的話讓雲揚無法反駁,畢竟是雲氏暗弱這才導致雲渺之死,作為代家主的他脫不了幹係。本以為他會反駁,此刻卻閉眼無話,看來雲揚是真打算將雲渺之死攬下。
“好……好!那我問你,為何不讓眾人殺我!?若是你,早能料到我藏於大帳之中吧?”
雲揚還以為雲讓是個更加爽快之人,卻不想事到如今竟多話起來。
“因為……我這顆人頭,是欠你的。如今還你,好生對待雲氏族人,內鬥從我們這兒……便結束吧。”
這一路走來,無數雲氏族人化為兩陣對壘,除了兩人所代表的總家爭鬥外,散落在江湖何處的雲氏族人仇殺已非一朝一夕。雲鶴與雲虎便是其中例子,雲揚累了,他想用自己的人頭給這片亂局畫上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