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擱平時,他最多也就心裏暗罵幾句有辱風化,然後悄咪咪從邊兒上溜過去。可今兒大半夜的他閑得慌,偏偏想聽清兒這倆究竟在吵些什麼。又或許是他窮瘋了,聽到妖怪倆字兒,眼裏便冒銀子的金星兒。
宋櫟悄悄伏在樹樁後聆聽這倆夜遊神的話語。
可那女人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響,竟伏在大漢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剛剛還怒如猛虎的男人,竟如同被捋順了毛的小貓般聽話離開了。都說狐狸的耳朵比貓精,就衝這反應,宋櫟便能將她的狐狸身份落個七成。
那女人瞥了一眼樹樁,明明連宋櫟那沒掩實的衣角都瞧見了,竟假裝不見,輕輕推門走進了自己的屋裏。
宋櫟伸出頭來瞥了一眼這個小瓦房,與那些青樓女子不同,這樣出來做風月勾當的女子大多是些窮苦百姓,想要在這繁華的汴梁城混口飯吃又不忍賣了身,就隻好悄悄摸摸的做這些黑夜勾當。
宋櫟瞧她已有防範之心,便多了個心眼,輕手輕腳行至屋前,卻發現這大門竟然為他敞開,伴隨著開啟的大門的還有那醉人的桃花香。
惹人臆想翩翩的芳香讓人想要沉溺在這溫柔鄉裏,那女子雖濃妝豔抹聲音妖魅,可在宋櫟眼裏倒也正常,畢竟……狐狸精不都這樣麼?
宋櫟一貫的主張便是隻論善惡、不論人妖,所以隻要這女人沒有禍人之心,他便睜隻眼閉隻眼了。
沒想還沒等到他反應,那屋內傳來的女音猶如另一個人般飄來。那聲音變得清脆溫柔,話語中還透著一絲讓人琢磨不透的哀愁。
“外麵的少俠,如今已是深秋風涼,進來坐坐吧?”
這聲兒是在召喚杵在門口吹冷風的宋櫟呢,他當然不會怕一個幾百年道行的小狐狸,若按照妖界的年紀來排的話,這年歲換算過來同自己也差不了許多。他當鬼使有些年頭了,這樣的蠅頭小妖自然無懼。
可畢竟是獨闖妖巢,他總歸要謹慎一些。便趁著女人,不注意從袖中擲出一張靈符貼於門外的青石板上,免得被她部下結界動彈不得。
進入屋內,除了那讓人如癡如醉的桃花香味兒,便是些紅木家具。屋子並不大,但內飾皆是精致的紅木家具,一張雞翅木雕花大床便足以吸引住潑皮宋櫟的目光。他輕輕落座在女人身邊,後者輕輕合上了門,給他斟上了一杯熱茶。
宋櫟品了一口茶,那與這精致內飾不符的茶渣子讓他有些意外:“這位大姐,您都這麼有錢了,怎麼還喝這種東西?這味兒比街邊的大碗茶都差了些。”
那女人抿唇一笑道:“沒辦法,窮怕了,能省的地方總歸是要省的。”她見宋櫟一直盯著這些家具,便補上了一句:“這些都是門麵貨,大部分都是賒來的,等做完了這陣子離開京城,我便將它們賣了去。”
宋櫟站起身來,摸了一把紅木雕花太師椅笑道:“這木工可真是絕了,您就這麼給賣了是不是有些不劃算?這些寶貝就連京城的好多大戶人家都沒見過。”
女人一臉難色苦笑道:“京城日子不好過,奴家一人拉扯弟弟,賺這點錢怕是不夠。左思右想,還是帶著弟弟回故鄉去吧。”
宋櫟聽她說起弟弟,這才瞥見屋內還有些男人的衣衫,都是由上好的絲綢錦緞製成的。
宋櫟之前並未在意,還以為是什麼粗心的風流客留下的物件兒。可這上好的衣衫又讓宋櫟起了疑心,若是她的處境如此艱難,怎麼還能將牙縫裏的錢摳出來給弟弟買這些貴重衣物?
他雖然不知道這暗窯消費一次多少銀兩,但肯定抵不過大戶青樓,否則這獨門小戶的怎麼能招來客人。
雖說這女人姿色不錯,但也不至於傾城傾國,加之在這暗窯子裏玩樂,若是遇到個心眼兒黑的去官府告上一狀,隻怕連腦袋都得玩沒了。
可畢竟此女確無害人之心,如此自己便不好降她。
剛好這女人並未識出自己的身份,隻當是個遊走四方的公子遊俠,這才招呼門進來。他入門之時便被女人一番打量,瞧見他確實不是一個享樂風月的主,眼裏雖閃過一絲失望,卻立刻被笑容瞬間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