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與我一同把人搬上了車,兩人靜立在車邊,有許多感慨卻難述。最後楊靜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受累了。”我瞥了眼車內的人,點點頭,確實受累。
一路開車回到公寓,我讓保安幫忙把人給扶上了樓。進屋便是我拖著了,醉死了的男人很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送到床上。我輕拍他的臉,看見他把眼睛睜開時湊過去問:“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你故意露餡給我的?”
“什麼餡餅呀?”
我又拍他的臉,“別裝傻,你的酒量不至於醉到糊塗。”
向來黑亮的眸子這時也染上了迷色,不過還沒到渾濁的地步,就他那德性我早摸透了。而且,楊靜是他主治醫生,在旁監看著呢,既然沒阻止便就是沒過量。
所以楊靜也看出了這人的那點小心思,才對我說“受累”。
“我是不糊塗,但哪裏知道你說什麼餡不餡的啊。”他見躲不過去,又跟我插科打諢。我揪了下他的腰間軟肉,他倒也知道要縮了躲。
我緩緩而道:“其實你是真的可以瞞天過海讓我毫無察覺的,那些破綻不過是你故意留下的,因為你要我去找你。認識你都半輩子了,你什麼性子我還能不知道嗎?對別人你可能正義感爆棚,但對我就是無理也要取鬧,怎可能做了這麼多事拍拍屁股走人了呢。”
他把臉埋在被子裏,悶悶地說:“我哪有你說的無理取鬧。”
“你有,周公瑾,你就是個對我無所不用其極的無賴。立了牌坊還一定要拉著我去看,讓我跟著一塊痛,因為你怕你悄無聲息地沒了,我也就把你給忘了。”
他不作聲了,卻也目光凝了過來。
沉默半響終於他承認:“沒錯,我就是故意引你去英國的,特意不給你電話,又讓老大代接,甚至還讓他故意假裝我的口吻給你發信息。我就猜到以你的心細一定能察覺出其中端倪,而以你較真的性格必然會再次踏上英國之行。老大他們阻攔你也是我授意的,如果太容易被你得知真相,肯定會被你懷疑。”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悻悻地道:“可弄了半天,還是被你瞧出來了。”
“知道我為什麼會看出來嗎?”
“為什麼?”
我輕聲回:“因為你對我已經成了執念,你會因為我說了‘賈小如’三字就反反複複要記起,你又怎可能輕易讓我就此離去呢?周公瑾,執念這東西並不好,你又何苦呢?”
“那你呢?”他回問我,“你在明知我已把你忘記了,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想起你,卻開著一家巴山夜雨的店孤獨守候,這又何嚐不是執念?”
我想了想,不由失笑,坦言承認:“沒錯,我們是一路人。”
“可不就是臭味相投。”
“……”誰跟他臭味相投了?
我在他身旁躺下,心緒從波動終於回歸平靜,耳邊男人十分委屈地問:“老婆,我好困,你審完了嗎?”說著還打了個大哈欠。
他是真的困了,折騰了一整天擺弄各種心思,晚上又跟人拚酒,能不累嗎?
低哼了聲,給了赦免:“睡吧。”
他自覺往我身上貼來,像八爪魚一樣的扒在我身上,臉也貼在我頸窩裏,沒過一會就呼吸均勻了。他自是沒有看見我眼中閃翼的精光。
從他第一次英國回來,在機場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中落了決定。
既然再見,那便與他展開一場終極博弈吧。不到最後分出勝負的那一刻,沒有人會宣布博弈結束。我伸手把他纏在腰上手臂拉起來,與他十指交纏,牢牢抓住他纖長的手指。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最終的贏家是我,因為這個人啊,自小就生性浮躁,哪怕長大了性情沉穩下來,甚至會動一些歪心思了,也人模人樣地學起那些心機城府,可是他缺少耐心。
周瑜在我這屢屢受挫後,他就開始采取動作了,逼迫、威脅、利誘,各種手段接踵而來,當一切揭開麵紗,便也無所遁形。包括這次,其實在看見那對胖夫婦的照片時我就有所感了,因為我曾見過那對夫婦,他們為人和善又可愛。
不禁抿起唇角而笑,可能看似我在被他牽著鼻子走,但其實我始終拉著風箏的線頭,無論風箏飛得多遠,終究隻要我一拽線頭還是會回來的。
顯然,我的耐心比周公瑾好。
耳邊似乎聽見有呢喃,我問他:你說什麼?
他咕噥了幾字——
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