纜車內,一陣騷動,薄慕野和景恙被擠在角落裏,狹窄的空間讓景恙幾乎呼吸不過來,薄慕野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會出什麼事故,隻是目光灼灼的低頭看著她。
兩人無話,過了好久,似乎纜車的起始點工作人員已經派人維修,纜車恢複了正常,繼續向上滑動了起來,這一路景色越來越美好,看在薄慕野眼底,卻已經索然無味。
她目光一直注視著外麵的白雪皚皚,沒有再看他一眼,哪怕是他千裏迢迢追著她一路來,她也無動於衷。
方才,那種情況下,她也不曾對他說一句貼心話。
一路雪景,下纜車的時候,薄慕野已經沒有再牽著她的手,而是徑自走出了纜車,景恙也沒在意,隨著人流走了出去。
瑞士山的白夜似乎很短,況且,中途又耽擱了個把小時,剛吃完團飯,天色已經開始變黑,旅行團的人已經陸續進纜車開始下山,景恙剛要進去,目光在纜車眾人裏一掃,卻是沒有薄慕野的身影。
她打了一個電話給他,可是竟然是已經關機的狀態。
她又收回了步子,問纜車裏同行的人說:“先生,請問你剛才看見我先生了嗎?就是穿著黑色大衣個很高的那個。”
那人搖頭,她又問了幾個,仍舊說是沒看見。
可是,這似乎是最後一班纜車了。
一邊的工作人員用英文問:“小姐,你走不走?這班纜車還有五分鍾就要出發了。”
景恙忽然有些著急,對工作人員說:“不好意思,我先生不知道去哪裏了,您能不能再等等?”
“Sorry,纜車不可能晚點。”
景恙心裏一慌,顧不上那麼多了,也不管纜車什麼時候開走,徑直往那邊的雪地裏走去,這個時候,天色都黑了,唯有滿目的白映襯著這片天地,腳踩在鬆軟的雪地裏,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她一邊走,一邊雙掌打開在嘴唇邊,大聲呼喊著:“薄慕野!薄慕野!薄慕野……”
她走的越來越遠,離纜車的那個始發點也越來越遠,雪地裏沒有標誌,又是晚上,一片白皚皚的,很容易迷失了道路和方向,她已經顧不得回頭,雪地裏留下一串串腳印,就算待會找不到人,應該也能沿途走回去。
她往前走,看見陡坡那裏有白雪坍塌的痕跡,心裏咯噔一下,薄慕野不會從這裏摔下去了吧?
她對著下麵大喊了好幾聲:“薄慕野!薄慕野!薄慕野你在下麵嗎?!”
可是,回應她的隻有天地間的回音,沒人回應。
她試圖慢慢走下去,可是腳上的雪地靴就算再防滑,在這樣的雪山上也是沒有多少防滑效果的,她的雙手露在外麵被凍得通紅,按著雪地裏小心翼翼的準備走下那個雪窟窿裏,萬一薄慕野掉下去已經被凍得不省人事怎麼辦?
她剛顫著腳走下去幾步,身後就一個清冽的男聲大驚失色的喊了一聲:“景恙不要下去!”
她猝不及防,腳下步子一崴,直接滾進了深坑裏,周圍的軟雪因為動靜坍塌了不少下來,窟窿裏的景恙抱著頭才沒有受傷,薄慕野跑過來,試圖伸手拉她上來,可那雪窟窿實在太深太大,他顧不得太多,從上麵跳了下去。
又有一些軟雪砸下來,薄慕野眼疾手快的將她護在了大衣裏,那些雪,悉數砸在了他頭上還有頸窩裏。
好不容易等上麵的軟雪沒再砸下來,安靜了一會兒,他將她從懷裏拉出來目光灼灼的問:“你沒事跳什麼雪窟窿?”
那言語裏,有急,還有氣,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期待那份答案。
景恙剛才摔下來,這會兒神還沒緩過來,畢竟是女孩子,下意識的顫抖著聲音看著他說:“我以為你在下麵……”
黑暗裏,他的手掌就那麼緊緊的抓著她的肩膀,深邃眼眸目光複雜的凝視著她,半晌,驀地將她抱進懷裏,那力道,緊的幾乎要將她揉進骨血裏。
一瞬間,景恙也怔愣住,冰冷的雙手僵硬在半空中,良久,終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背。
不經意間,原來他們也算一起度過生死關頭了。
薄慕野心裏的氣消了一大半,他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解釋道:“我剛才在纜車東麵抽了一支煙,手機沒電了。”
她從他懷裏微微退出來,望著上麵問:“我們現在怎麼上去?”
還沒等薄慕野回答,她擰眉又道:“你剛才跳下來做什麼?你剛才應該去找纜車那裏的工作人員幫忙。”
他依舊認真的看著她,半晌才沉聲道:“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景恙凍僵的手指一怔,她還清楚的記得,八歲那年,孤獨一人在大街上踽踽獨行,那樣的孤單,最是難熬,因為前方,仿佛一片黑暗摸不清路途。
薄慕野望了望上麵,理智的說道:“我想今晚我們是爬不上去了,等明早吧。應該會有巡邏的工作人員過來。”
景恙想掏出手機打急救電話,可是口袋裏的手機已經不知所蹤,薄慕野見她在口袋裏亂翻,問:“手機丟了嗎?”
她一邊在周邊找,一邊回答:“可能是剛才摔下來的時候弄丟了,應該還在周圍。”
他抿了抿唇,探身拉過她凍得通紅的一雙手,“不要找了,你找到也不知道熱線是多少,何況,這個地方不一定能打得出去。”
景恙的手,被他握住了掌心裏,他認真的給她戳著,時不時還嗬幾口熱氣,她咬了咬下唇道:“那我們一直待在這裏不會被凍死?”
他長臂一伸,將她摟進大衣裏,另一手將她的手放在他大衣裏的腰身上,暖暖的,這一時片刻,並不覺得冷,他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魔力,“不會,有我在,不要怕。”
這一刻,她沒有再掙紮,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抱住了這個男人。
在生死攸關的一刻,他竟然沒有丟下自己。
她的臉埋在他胸膛裏,沒敢看薄慕野,薄慕野似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微微推開她看她的臉,果然是,哭了。
他好笑道:“傻丫頭,你哭什麼?”
她一咬唇,眼淚肆意落下來,“薄慕野,你為什麼要跳下來陪我?”
哪怕她的心是塊磐石,這個時候,也難以做到無動於衷了。
他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淡笑道:“這裏溫度很低,你最好不要哭,因為很可能過一會就會結冰。”
她吸了吸鼻子,果然沒再哭,薄慕野忽然覺得,其實他們家恙恙也挺好哄的,比別的姑娘省事多了,可哪怕她就算再麻煩,他也不會丟下她。
景恙從來沒有這樣麵對過薄慕野,也沒有麵對過這樣溫情的薄慕野,她終是問出盤桓在心底的疑惑,“你為什麼要來瑞士山找我?”
他重新將她擁進懷裏,望著上麵的夜色出於本能的說道:“不知道。”
“……”
她又問:“薄慕野,下午在纜車上,你想讓我和你說什麼?”
他輕輕笑了笑,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涼的吻,“別說話了,保存點體力,還有大半夜要熬著。”
好不容易,她問出口,他卻是沉默了,困意來襲,她喃喃道:“薄慕野,謝謝你。”
沒有走開。
“你打算怎麼謝我,我這個人比較實際,空口說白話的我不接受。”
她眯著眼睛靠在他胸膛也輕輕笑了,“我願意無條件的退出這場婚姻,放手讓你和季嫣在一起。”
他眼睛幽然睜開,擁著她的手也僵硬住,還以為她能說出什麼好聽的話來哄哄他,原來又是這件破事兒。
他拍了拍懷裏的人,景恙的睡意褪去了一半,他的眉眼又恢複了往日的清冷,漠聲問:“你就這麼想離開我?”
“……”她說的,難道不正合了他的心意嗎?
她愣愣的,他不耐的道:“以後別和我提這兩個字。”
“哪兩個字?”
“……離婚。”
她咬唇,他素白的臉就在眼前,她問:“我說,你該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他隨意哼了一聲,又聽見她認真的說:“薄慕野,哪怕這世上就剩你最後一個男人,我也不會愛上你。”
他這次倒是沒有不耐,反倒耐心的問:“說說理由。”
“我們不合適。”
天生就不合適。
他淡定的道:“你怎麼就知道不合適?就我們床上契合度來看,我覺得沒人比我更適合你。”
“……”
景恙覺得,有時候這個男人無恥下|流起來,還真不是一般二般。
“我沒有在開玩笑。”景恙說。
薄慕野正眼看了她,一本正經的問:“你覺得我像和你在開玩笑?”
“你……”
他一把摟住她,不給她再說話,“不要再說話,嗯?”
景恙不知是什麼時候靠在他胸膛裏睡著的,隻是這一夜,漫長至極,到了下半夜,兩個人都手腳開始發涼,景恙被凍的半醒半睡,抱著薄慕野的腰身輕聲問:“薄慕野,我們會不會被凍死在這裏?”
他一直抱著她,也沒有睡覺,淡然的道:“不會。”
其實,就算一起死在這裏,也挺好的。
人一到這種時候,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景恙喚了他一聲:“薄慕野……”
“嗯?”
“以後我們能不能不要吵架了?”
“……嗯。”
不知道她是清醒著的還是半糊塗著的,她伸手,更緊的擁抱住他。
他以為,這將是他們好的開始,在景恙心裏,卻是一個完美的結束。
手腳變得越來越涼,景恙靠在他懷裏,有些支撐不住,她輕聲喃喃:“薄慕野,我好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