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她和薄慕野結了婚,她也沒有帶過這個女婿見過自己的爸爸,還好,沒見。
否則,怎麼會有那個臉?
她又咕嚕咕嚕的吞了一大口燒酒,辣的嗆鼻子,咳了好幾聲,“爸,對不起,我竟然稀裏糊塗的在薄家活了十五年,你會不會怪我?爸,我還和……和薄慕野結婚了……”
她手裏握著燒酒瓶,唇瓣顫抖,眼眶一酸,眼淚一串串落下來,“對不起……爸……對不起……”
燒酒喝了三分之一,她已經支撐不住的趴在了墓碑上,她看著那透明的酒,眼淚落了滿麵,被風吹幹,臉頰火辣辣的,又冰涼涼的,冰火交融,她喃喃道:“不過……薄慕野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書……爸……我以後……再也不會對不起你……不會了……”
墓地的風很大,耳邊刮過的風呼啦啦的作響,她半睜半閉的眼睛,在恍惚裏,看見一個倒著的頎長的身影。
她的手臂橫亙在墓碑的石座上,腦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微微仰著眼眸瞧那個人,手裏的燒酒還窩在另一隻手裏,她笑嗬嗬的看著那個人,以為看見了父親,“爸爸……抱抱……”
身體虛軟,卻強撐著重新坐起來,伸出雙手向那個人要擁抱,那個人沒動,怔怔的看著坐在地上喝的爛醉的姑娘,許久,他才蹲身,將她納入懷中,他撫了撫她被風吹得淩亂的長發,下巴擱在她頭頂上,喟歎著回應:“好,抱抱。”
景恙一手抓著薄慕野的手指,一手拿著燒酒遞給他,“爸,你看啊,燒酒……就還剩這麼點了……沒你的了哎!怎麼辦?你不要生氣……我現在就去買……”
她掙紮著要爬起來,薄慕野按住她,拿開她的燒酒瓶軟聲道:“爸爸不要喝,你也別喝了,好不好?”
她在他懷中抬頭看著他的眼眸,眼前暈乎的厲害,浮現很多幻影,她撅著嘴唇固執的道:“不好!”
她重新從他手裏搶過燒酒瓶,舉著酒說:“那你喝啊,爸,你不是最愛喝的嗎?你喝啊!”
薄慕野喉結滑動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哭過的紅通通的眼睛,縱容的拿過酒瓶,“好,我喝,不過這些全部歸我,你不許再喝了,嗯?”
她特別乖的點頭,“好啊,我不喝了,其實一點都不好喝……”
她的頭特別疼,伸手按著太陽穴,皺眉撒嬌道。
薄慕野見她按著太陽穴,將酒瓶放到一邊拉住她按著太陽穴的手問:“頭疼了?”
她甩開他的手,一點也不在意,隻想和他說話,“爸爸,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遊樂場的嗎?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
薄慕野一怔,想起那次,大年三十,他把她帶到遊樂場,她卻是看都沒看一樣就掉頭走,原來,不過是因為刺到了心裏的傷口。
“恙恙想去遊樂場?”
她的手指攀著他的衣領,醉蒙蒙的道:“當然想,好想……”
“那現在帶你去?”
她又忽然搖頭,“不好!”
他疑惑的看著她,她認真的表情忽然笑的清甜,“我現在不想去玩兒,我要和你聊天兒!”
薄慕野一手擁著她,用大衣將她裹在懷裏,避開一些冷風,一手被她緊緊拉住,她像個小孩子一般拉著他的手搖晃,薄慕野低頭親了親她被風吹得紅通通的微涼鼻尖,聲音沙啞,“好。”
兩個人坐在墓地裏,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薄慕野隻覺得此刻,他的心被勾住,而懷裏的人,仿佛隻要他一鬆手,便要從他麵前消失。
“爸……”
“嗯?”
她往他懷裏蹭了蹭,“我和薄慕野要離婚了……”
“我知道。”
他的聲音很淡,淡若水,也很平靜。
她靠在他胸膛裏,眼前的潮濕將他的胸膛***她吸著鼻子含著哭腔道:“可是我一點都不高興……我明明是想要一個人的……我想要一個人。”
他的手掌微微一滯,卻是摸了摸她的臉頰,“有我陪著你。”
“你騙人!為什麼你會消失了這麼多年?你說過的話,都不作數!”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聲音含糊:“怎麼會,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無論過去、現在、未來,我都會寸步不離的陪著你。”
她雙眼含著淚花,霧蒙蒙的看起來特別可憐,像條被人拋棄的小狗,她吸著鼻子抬頭看著他半信半疑的問:“真的嗎?你真的會一直陪著我?”
“真的。”
她酒勁越來越上來,困意十足,昏昏沉沉的躺在他懷裏,“好困……”
他伸手捂了捂她潮濕的眼睛,柔聲道:“睡吧。”
薄慕野橫抱著她一路走出了墓地,趙秘書還在墓地外的公路上等著,等了將近個把小時,一看見老板抱著太太從墓地出來,急忙下車,打開車門,薄慕野抱著景恙坐進了後麵的位置上,她的頭就枕在他的大腿上,他的手臂,還輕輕環著她。
薄慕野低頭看了一眼已然熟睡的人,溫聲對趙秘書說:“車開慢些。”
“好。”
從西郊開到了市中心的時候,雖是深夜十一點,但是洛城的浮華,絲毫沒有減退,薄慕野看了一眼外麵的景致,淡聲道:“從繞城公路走。”
趙秘書微微一愣,明明都快到薄家了,為什麼突然還要繞到繞城公路,可從後視鏡裏一看,老板正悉心照料著睡著的太太,她忽然明白過來,可能是怕這麼早到家,下車時候會弄醒了太太,索性多繞些路,讓她睡得更沉些。
繞城公路這一帶,已經沒什麼車流,但是趙秘書依舊將車開的極慢,薄慕野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躺在他腿上的人。
好不容易到了薄家,屋裏的燈似乎已經滅了,院子裏亮著一盞黃乎乎的路燈,趙秘書將車熄了火,望了望後麵,輕聲喊了薄慕野一聲,“老板?”
薄慕野伸手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趙秘書會意,坐在駕駛室上沒有任何動作,隻是靠著休息,無意間,從後視鏡裏還能看見,老板的手一直撫著腿上姑娘的頭發,那動作,輕柔到了極致。
跟在薄慕野身邊已經好幾年了,以為這個人一直都是沉默冷言的樣子,對於女色,似乎也不大感興趣,前兩年,有個季嫣在他身邊轉悠,那會兒也沒見老板多待見她,不過卻已經給了她不少女子得不到的殊榮,那時,她以為,老板雖然寡漠,但到底是對那個季嫣有些意思的,所以,縱使那個季嫣再如何刁蠻她也是容忍的,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次,是薄慕野在開會,而那個季嫣橫衝直撞的就嚷嚷著要找他,她不容許,季嫣就一巴掌要扇過來,簡直不可理喻到了極致。
後來,她終是明白,季嫣哪裏有什麼殊榮,不過是個騙人的幌子,薄慕野每年的十二月的同一天,會讓她提前訂同一家餐廳的同一個位置,一開始她以為是要帶季嫣去進餐,可時間久了,才明白,每年的那一天,老板隻是隻身一個人坐在那個餐廳的那個位置自己用餐。
也是今年才知道,原來那天,是如今躺在他腿上安穩酣眠的女子的生日。
她看見過老板陪著季嫣去逛街,試了新衣服出來,老板就坐在店裏的沙發上,沉默的看著,那目光,總像是透過眼前的人看另一個人,結賬的時候,老板總是說按照這個款式拿件小一號的。
那時候,她並不懂,季嫣也不明白,明明穿著就正合適,為什麼還要拿小號的?
直到,老板終於讓她去洛城的海邊置辦一處房產,他隻淡淡說了幾個要求,要靠海,最好是看海上日出的好地方,還有,把往日陪著季小姐買的那些沒穿過的衣服,在房子裝修好了以後,全部送了過去。
她猜不到那個人會是誰,可也隻是最近陪著景小姐去店裏拿旗袍的時候,才明白過來,那個尺寸,可能是景小姐的尺寸。
傾世的開發案開工在即,老板卻是讓她先去忙那個命名為傾世的小小工作室,她終是明白,那個女子,在老板心裏,究竟有多重要。
就像此刻,從墓地,繞城公路兜了這麼一大圈,到了家還遲遲不進去,隻是為了,讓那個姑娘好好睡一覺。
薄慕野摸了摸腿上姑娘的臉頰,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對趙秘書說了聲:“給我開下車門。”
趙秘書走下車,打開車門,薄慕野這才小心翼翼的扶著腿上的人抱進懷裏下車,他走了幾步頓了下,微微扭頭對趙秘書說:“明早通知各個部門,傾世下周一正式啟動,還有,樓盤一完成,全部轉到景恙名下。趙秘書,麻煩你了。”
她雖然深知,老板對景恙的感情不同,可是,當他說將傾世全部轉到景恙名下的時候,她還是震驚了一下,“好,我會盡快處理的,老板放心。”
他略微點頭,已是不再說話,抱著懷裏的人走進了屋裏。
把景恙抱到臥室裏,因為坐在墓地的地上,兩個人的身上都有些灰塵,尤其是景恙,先前趴在那裏,身上都是灰,薄慕野脫了她的外套,解了她的襯衫,露出全身的白色,他拿過一邊的睡衣給她穿上,脫了她的褲子和鞋子,拽過一邊的被子給她蓋好,剛要起身去打熱水給她洗臉擦手,床上的人已經下意識的死死抓住他的手指,皺著眉頭撒嬌喃喃:“爸爸……不許走……”
睡得那麼熟,還能抓著他不給走,薄慕野扶著額頭啞然失笑,他重新坐回來,握住她的手在她身邊再也沒了那麼多規矩的和衣躺下來,側臉看著她臉上因醉意還未褪下的緋紅,忍不住親了親,她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抱住了他的脖子,窩在他懷裏喊著“爸爸”。
該是有多想,該是隱忍了多久,所以思念一爆發,是這樣的冗長。
這一晚,薄慕野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安靜的,陪在她身邊,她醉的不省人事,第二天醒來,頭疼欲裂,想了好久,也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