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起,一撥一撥的人忙慌慌的,隻見到處都張燈結彩。想起一年前,也是四月份,我嫁給馮通,雖然簡單清冷,可心裏是歡喜的,屋裏屋外盛著滿滿的幸福。而今,處處人聲鼎沸,心裏卻是淒苦的、孤單的。我站在門檻上,看他們忙進忙出,又是拿燈籠,又是貼喜字,心裏隻掛念著林節。
午時,喜娘進來給我梳洗,我如同木偶一般任她們擺布,一整天都沒見到清姨。到吉時拜堂,被送入洞房,一道道程序繁瑣可厭。因為知府大喜,杭州城所有有頭麵的人都來賀喜,他一時也顧不過來。
二更已過,我焦急的坐著等清姨帶來消息,好不容易,清姨以送吃食為借口,進了洞房,我急不可耐,連忙追問。卻見清姨滿臉淚水,我頓感事情不對,頹然道:“是不是他不肯放人?真傻,他又怎麼會如此輕易放了林哥哥呢?”
清姨強壓住哭聲,半晌才道:“林公子在獄中自盡了。”
仿佛晴天霹靂,我腳下一軟,重重跌坐在地上,滿頭的珠翠灑了一地。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清姨,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心再無無任何感覺,清姨嚇壞了,忙揉搓著我的手,不停地拍打我的臉,道:“梅影,別這樣,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別這樣壓抑自己。”
我恍若未聞,淚水漣漣,笑道:“清姨,你逗我玩的,是吧!今天我大喜,清姨高興,逗我玩呢。”
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那個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人死了,他還沒有三十歲,還沒有娶妻生子,還沒有給林和靖留下後人,他怎麼能死?墜兒還等著要照顧他養傷,吳七正在牢門口等著接他,他不會死的!他死了,那一樹樹花,那群仙鶴,還有那片茶園不就沒人相伴了嗎?他不能死!他死了我找誰談心,他死了誰來護我惜我,他死了我將怎麼活下去?
清姨對我又錘又掐,可我絲毫不覺得疼,她哭道:“梅影,你別這樣,林公子死了,不能白死啊。他還留了東西給你。”
是一封血書,鮮紅的血,刺得我的神經有了血色:“玄妹,聽聞你為我而犧牲,為兄心痛難忍,隻恨自己無用,不能護你周全,唯有一死,了你牽掛!無須為我傷心,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枉我一生笑談風月,最終也逃不過情之一關!此生能與你相知相惜,實不虛度。今生一別,三生石畔,相約來生。玄兒,我一直想這樣稱呼你,今天就讓我如願一次吧!你千萬珍重自身,若得逃離魔掌,可到百茗茶館找柳芳,一直沒有告訴你,他是我兄長!玄兒,好好活下去!林哥哥絕筆!”
手不停的顫抖,仿佛靈魂已被抽走一般,輕飄飄的。良久,才響起清姨的話,對,他不能白死,我要為他討一個公道。拾起頭冠重新帶上,又將頭蓋戴上,坐回床邊,靜靜地等著張毅瀾,手在袖子裏緊緊的握住匕首,心無比的安寧。清姨見我冷靜下來,悄悄掩門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張毅瀾才酒氣熏天的回來,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我心中暗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待服侍的人都退出去之後,我卸了妝,換了一身黑色的衣裙,滅了燈,方拿出匕首,狠狠的朝他胸口刺進去,這一生他在無數人的胸口刺刀,今天我都替他們討回來。在黑暗中,不知刺了多少刀,隻覺他的身子漸漸僵硬冰冷起來,血腥味遍滿整個屋子,手上黏糊糊的,我方才乍然醒悟,我竟殺了人!平日裏都不忍踩死一隻螞蟻,今天我竟然殺了人。心中瘋狂的大笑,笑得心疼得有了知覺!可是,我還不能死,葉落歸根,我該給林節一個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