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得門前嘈雜頓起。眾人出門看視,隻見數十名警察,荷槍實彈,要捉拿流散紅軍。薛嶽之父擋在門前,凜然道:“要進此門,除非從我身上踏過去!”為首警官知薛嶽官場得意,不敢擅動,請求道:“令郎軍旅在外,威信素著,望薛公勿要妨礙公務,使令郎臉上添黑。”薛父痛心道:“逆子已然心黑如碳,豈能再添黑!——此等人皆貧苦人出身,逢年凶歲暴,無以為繼,不得已而為紅軍。今人幡然悔悟,你等當任其回鄉,若果農民能安居樂業,誰願意為匪!”眾人皆附和。黃福華道:“昌儒的兄弟,百十幾人,個個都身經百戰,量爾等鼠輩,亦敢至謝家門前弄槍,豈不羞死!阿黃爺爺警告你們,日後休要與謝家為難,否則黃爺剝你們的皮!”警官聽了,唯唯連聲,抱頭鼠竄而去。
眾戰俘回到家鄉,四方轟動。於是戰俘家人,以至於族人俱攜帶祭品結隊趕來;更有當年家昌從江西帶回的兵變人員聞知,亦攜家帶口前來哭祭。於是八方震動,素慕家昌英名者,不計其數,皆來祭拜。樂昌街巷,俱是從外地趕來祭拜的人群。謝德聲於多個飯館設席,凡為祭拜者,即可入內用膳。連日來,謝家靈堂哭聲不絕,香火不熄。賢姝聚眾親友商議出殯之事。賢姝道:“自我兒從軍之日始,我便知有今日。人固有一死,我兒之死,死得榮耀,死得其所!故明日我家欲將昌儒衣冠葬於樂山,不知列位親友意思如何?”黃福華等皆道:“義母放心,出殯之事,我等自會辦妥。”賢姝含淚謝過。
這日風住,厚雲鋪天。子夜時分,竟窸窸窣窣的下起雪來。至天明,雪花亂飄。街頭巷尾,崗上瓦背俱被雪棉。送殯者八方雲集,足有數千之眾,滿城哭聲。送殯隊伍連綿數裏,踩著厚雪,緩緩往樂山而行。縣府見此陣勢,亦知天地人心,不敢妄動。昔日與家昌有些交情的公務員亦加入送殯者中。時山愁地恨,舉目迷蒙,鬆柏亦淚。忽見雪地上跪伏一老婦人。寶蓮上前扶起。老婦人哭道:“二少奶奶對我王家恩重如山,常與財物接濟,老太婆才能活到今日。二少爺為了搭救阿有,連命都送了!老天沒眼啊!謝家恩情,我王家千秋萬代也還不清!”寶蓮擁著老人,泣號嘔血。
眾人行至樂山,將謝家昌之衣冠下葬。張叔謀動議於墳墓旁立廟,便於四時祭祀。謝德聲大驚道:“萬萬不可,昌儒何許人也,怎消受得起立廟祭祀。”張叔謀道:“昌儒乃軍人之榜樣,若軍人能為義殉身,將英名留於世間,乃人生之大幸!”陳桂道:“我哥義薄雲天,武威播於華夏,可比肩關羽,今立大將軍廟,可謂名至實歸。”於是眾皆附議。後來,眾弟兄自集資金於墓前立起廟宇,名日“天神大將軍祠”,期間多有義士欲捐資相助,黃福華等謝絕不受。後有軍人過樂昌者,都前往祭祀,以名心誌。
從此謝家更加落寞,謝德聲夫婦常浸於愁思之中,以致坐不安神,食不遑味。忽國軍獨立第三師師長兼粵北區綏靖委員李漢魂拜見。謝德聲夫婦急忙出門相迎。李漢魂下車,跨步上前,跪地便拜,悲不自勝。謝德聲慌忙將李漢魂扶起,道:“將軍如此大禮,令老漢惶愧不安,怎消受得起!”李漢魂道:“昔漢魂與昌儒義如兄弟,昌儒之父母,即漢魂之父母。自昌儒中道而喪,漢魂未能前來祭拜,深感內疚。昌儒滿七將至,漢魂特來祭拜,兼拜望二老。”謝德聲感激涕零,舉止失措,道:“昌儒觸犯軍紀而亡,政府中人唯恐避之不及,而將軍親臨寒舍看望,隻怕累及將軍前程。”李漢魂正色道:“昌儒義士,風骨英偉,氣節浩然,天下莫二,愚侄能與其相識相交,乃平生幸事。李某豈是見利忘義、趨利避禍之人!”時縣長許翥陪侍在則,見此情形,不覺暗暗吃驚。李漢魂回首囑道:“昌儒英名,播於世間。萬不可虧待其父母家人,遭致眾詬。”許翥唯唯應諾,汗流滿臉。李漢魂又請黃福華等人至謝府相見。李漢魂感慨道:“往昔與眾弟兄征戰吳佩孚,同生共死,不想這些年來冷落了諸位。漢魂慚羞汗顏。若眾位不離開軍隊,都為軍官了。”黃福華笑道:“世事難料,也許早成地下之鬼。”鍾錫瑜道:“若能如我哥一樣,成為抗倭英雄,就死而無憾了!”李漢魂道:“昌儒既去,還有我李漢魂在,若真到那一天,眾位願隨漢魂抗倭殺敵麼?”黃福華道:“若伯豪兄能了我弟兄抗倭之願,我等感恩不盡。”張叔謀提議道:“昌儒兄戰功卓著,世人皆知。今昌儒兄滿七將至,我等何不演一出昌儒抗倭的戲。”黃福華大笑道:“讓我等粗魯之人演戲,不若牽牛上樹。”李漢魂拊掌道:“叔謀之議甚妙,昌儒滿七之日,我等就於縣府會堂演一出‘血戰長城’,如何?”眾皆讚同,於是議定黃昌鬆演飾謝家昌,阿桂演飾謝家昌之隨從,丘玉華演飾張自忠,黃福華演飾趙登禹,餘者各有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