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至重慶,天已放晴。家昌放眼山野,滿眼盈綠;江水泛黃,滾滾東流。忽見儲奇門下黑壓壓一片。船漸靠至碼頭,楚聲見足有十萬餘眾,皆肅穆侍立。不見人聲,但聞水流滔滔。楚聲抑製不住,立於船頭掩麵哭泣。碼頭人群聞之,皆淒然慟哭。時蔣中正率馮玉祥、何應欽、孔祥熙、宋子文、孫科、於右任、張群等軍政大員,臂綴黑紗,肅立迎靈,並登靈船吊祭。蔣中正大悲,撫棺大慟;蔣夫人淚流滿麵,將楚聲抱擁入懷。馮玉祥捶胸跺腳,對著江流哭喊:“藎忱去矣!蒼天無眼哪!”軍兵將靈柩抬下船。馮玉祥緊跟其後,哭喊:“我的藎忱弟!”於右任哭道:“凶逆未除,將軍何匆匆也!”軍兵將靈柩置於碼頭。蔣中正上香祭奠。眾皆垂淚凝視。蔣中正轉身喝令家昌跪於靈柩前。家昌驚疑而跪。蔣中正凜然道:“昌儒,你現於你義兄靈柩前起誓:從此往後不得臨陣殺敵!”家昌哭而立誓。蔣中正扶起家昌,哭道:“我已失藎忱,不能再失我的昌儒啊!”家昌又跪於蔣中正前,大哭:“校長之恩,學生萬死難報其一也!”數萬之眾盡皆痛哭,山城皆撼。
下午,蔣中正親自主祭。軍政百官及各界代表俱參加祭祀。蔣中正親讀祭文,字字血淚:“藎忱之勇敢善戰,舉世皆知。其智深勇沉,則猶有世人未及者。自喜峰口戰事之後,盧溝橋戰事之前,敵人密布平津之間,乘間抵隙。多方以謀我,其時應敵之難,蓋有千百於今日之抗戰者。藎忱前主察政,後長津市,皆以身當樽俎折衝之交,忍痛含詬,與敵周旋。眾謗群疑,無所搖奪,而未嚐以一語自明。惟中正獨知其苦衷與枉曲,乃特加愛護矜全,而猶為全國人士所不諒也!夫見危授命,烈士之行,古今猶多有之。至於當艱難之會,內斷諸心,苟利國家,曾不以當世之是非毀譽亂其慮,此古大臣謀國之用心,固非尋常之人所及知,亦非尋常之人所能任也。”眾人聞之俱唏噓流涕。之後,蔣中正以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之名通電全軍,以彰張自忠之勳績。自此,蔣中正辦公桌上擺著張自忠之遺像,以勵其誌。
?——其後一月,國民政府頒布褒恤令及追晉張自忠為陸軍上將令:“故將軍上將銜陸軍中將張自忠追晉為陸軍上將,此令。中華民國二十九年七月七日”。張自忠之夫人李敏慧得知噩耗,並無淒傷之色,平靜道:“以藎忱忠烈之性,必為國家戰死疆場。我早知有今日,並不難過。我雖是一個婦女,也應當有份。”家昌欲承擔家事。李敏慧道:“你忠勇勝似藎忱,必與其同道。”遂將家事托與小叔張自明;幼子張衛國托與二十九軍總參議蕭振瀛中將撫養。後事囑畢,張夫人絕食而死,時距張自忠殉國僅三個月。
公務事畢,謝家昌夫婦與寶蓮暫歸家中。時餘楚劍已離重慶,隻有阿實與阿岫侍候餘鴻鈞。阿岫注視楚聲之腹,看看家昌,詰問道:“為何沒有懷上?怕是將軍老爺在外惹是生非,不行了吧?”家昌聞言甚窘。楚聲笑道:“戰亂之時,誰敢生孩兒?家中有崇平與元梅,我已知足了。”阿實探頭過來。阿岫罵道:“你這死心眼阿實,娘兒們私聊,與你何幹?”眾皆大笑。寶蓮笑道:“你與阿實結親了麼?”阿岫譏諷道:“阿實等你呢。”寶蓮如飯嗆喉,悻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