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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時國如危牆,民若壘卵。長江以北,硝煙彌漫,伏屍千裏,民不堪命。國府欲挽垂危,濫發紙幣,壓榨民血,以補戰耗。京滬兩地,物資匱乏,奸商跋扈,囤積物資。物價暴漲,民怨沸騰。楚聲抵達南京,但見社會混亂,市麵蕭條,難民堵街,哄搶食品。楚聲目睹衰敗之象,心中無限悲涼。

一家人重聚,自是歡欣。阿岫笑道:“太太歸來,阿岫喜憂參半:喜者,是太太安然回家,免卻老少掛念;憂者,這家中又多一張嘴吃飯。阿岫難為無米之炊,家中玉璽,理當奉還。”楚聲訝異道:“上將之家,尚揭不開鍋,若平民之家,豈不嗷嗷待斃?”阿岫道:“太太有所不知,你離京不及兩月,市道一日壞似一日:奸商肆虐已甚,早晚市價不同,七月間,一元可購得五升米,而今一粒米都買不到。許多市民拒用金圓券,索性以物換物。阿哲攬得活計時,一日能帶回兩斤米,補貼家用;若是家中無米,全家人要吃清水煮菜葉。我每日都為柴米油鹽犯愁。平民之家,家無餘財,饑乏不堪。如今乞丐滿街都是,難民皆鋌而走險,哄搶米鋪。”謝崇和道:“現鐵路、工廠毀損甚重,大批裁員、遣散與解雇;學校停課,公教人員與仆役大量失業,加之難民、流亡學生與散兵遊勇等,不下五十萬眾。”楚聲失驚道:“國都衰弊若此,共軍若至,南京豈不成長春之二?”崇平道:“可惜學校不停課。”眾人皆苦笑。

謝家昌嗟歎道:“戰火所及,玉石俱焚:將士戰死,暴骸荒野;百姓流亡,無所依靠。南京城內,官商勾結,囤糧待價,逼民造反,哄搶糧店。初始裕豐米廠遭搶,之後蔓延全城。搶米者,男女老幼皆有,士農工商俱全。憲警幹涉亦未見效,搶金奪銀事件,亦屢見不鮮。國勢病弊至此,實難卒謀。”元梅爭道:“媽媽,昨日我隨阿岫姨上街,見幾名逃荒的小孩在爭喝過麵湯,有個小叫花子在桶裏找到一根長麵條,興奮得直叫喚:‘麵!麵!’——笑死我了!”阿岫責道:“那你為何還剩飯?”元梅委屈道:“我幾個月沒有剩飯了。”

忽一日,謝家昌歸家,黯然道:“共軍寇竊新保安,傅作義之35軍遭覆滅之禍,軍長郭景元亦自殺殉國。共虜縱橫,攻無不破。平津甚危,若不速走,傅作義部有覆亡之憂。”楚聲聽慣惡訊,默然無語。忽傳杜聿明為共軍所困,衝突不出。共軍四麵攻打,血戰四日,國軍26萬餘眾,死者相枕,降附者更眾;杜聿明遭虜,邱清泉忠義死難。敗報播至南京,舉城皆喪膽。時共軍三十萬餘眾強攻天津,守軍13萬眾,依阻城險,抗拒盡日,竟遭傾覆。共軍既克天津,盡俘其眾,守將陳長捷亦在之列。天津既陷,傅作義膽寒,遂挾三軍降共,又勸降綏遠省主席董其武。

忽蔣中正密召家昌,道:“今賊眾百餘萬,盤踞江北。恨不聽昌儒之言,致有今日之窘。我已決意隱退,使李德鄰收拾殘局。望昌儒能赴廣州,協助伯陵防衛南粵。”謝家昌涕泣橫流,道:“李德鄰好謀無決,臨事而亂,豈能主治國事?”蔣中正歎道:“當今之局,諸葛再世亦無能為之。黨國敗在腐敗,病入骨髓。我們的貪汙腐敗,真是無奇不有,簡直難以想象!軍事和政府部門,對過去的失敗都負有責任。但是最主要的責任,是因為黨的癱瘓,黨員、黨的組織機構和黨的領導方式問題重重。因此,黨成了行屍走肉,政府和軍隊也就喪魂失魄,結果是軍隊崩敗,社會動亂。”謝家昌道:“國運艱難,望校長保重。”言罷揮淚而別。

楚聲歸家,愁慮道:“現共軍百萬眾,陳兵江北,厲兵秣馬,不日將跨江而南,南京勢將不保。”謝家昌悲然道:“蔣總統已然隱退,以李德鄰代行總統之職。現中央派我隨伯陵赴廣州,加強南粵防衛。”楚聲愕然道:“家中之事,當如何處置?”謝家昌道:“李德鄰當政,必向共黨獻媚,南京暫保無虞。我先至廣州,為孩兒定好學校,再舉家往廣州未遲。若你急欲離南京,可先回樂昌。”楚聲道:“既然南京暫保安然,待本學期畢,再遷廣州不遲。”謝家昌道:“我當囑家樂寄些錢物到南京,以解當前之困。”楚聲亦以為然。

蔣中正雖退隱還鄉,然卻實握軍權,遙控國軍行事。李宗仁、白崇禧派代表赴北平求和,妄圖隔江而治。李、白所為,為智者笑。湯恩伯手握重兵,隻聽令於蔣中正,視李宗仁為無物。何應欽、顧祝同等人矯情自飾,各懷異心,坐山觀虎鬥。——國家傾覆在近,中央內耗不息。公職人員,因憚懼共軍之威,離職回家者甚眾;達官要員急送家眷至台灣,以備後路。又兼物價飛漲,物資乏絕,將士皆空腹禁戒,怨聲載道。兵卒逃亡,不可勝計;軍中將官俱知前程渺茫,裝病離職者亦眾;官吏亡叛,更如趕集,絡繹不絕。國軍未戰先怯,敗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