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奧踏進紅豬酒館的時候,正好一個酒瓶對準他鼻子飛過來。他側過臉,瓶子擦著頭發飛過,咣一聲碎在牆上。痕跡斑斑的牆麵又添了塊紫色的酒漬。
紅豬酒館正在打大架。場子裏一片混亂,誰也沒注意到又來了新人。大部分人脊背貼著牆在旁邊看。中央的桌椅板凳被掀到一邊。六七個粗蠻的灰皮膚矮子正在圍毆一個精壯如虎的黑衣大漢。那架勢就像草原上一群鬣狗圍捕野牛。隻不過,這頭野牛看起來挺難對付。
裏奧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盡管被包圍,大漢似乎沒怎麼吃虧。灰矮子們不止一次試圖把他裹在中間,每次都被他打翻一個,閃到外圈。這些大約是北非那邊來的野人顯然動了真火,眼珠通紅,嘴裏叫嚷著誰也聽不懂的怪話。
砰!
某個灰矮子下巴上吃了淩空一拳,怪叫著朝裏奧飛來。雖然他矮,但肌肉硬得像生鐵,分量可不輕。裏奧伸手在他後腦上一推,順勢腰眼裏塞了一腳。灰矮子整個人頭下腳上倒翻過來,被裏奧一隻手拎在半空。
“喂!放手!”
灰矮子口音粗硬,帶著海員特有的低沉收尾。裏奧掐住他腳脖子搖晃了兩下,匕首,手指虎之類的小玩意丁丁當當地掉了一地。“打架動刀子多不好……對了,你有錢賠麼?”裏奧開始翻灰矮子的腰袋,“哦,兩個金幣……”
灰矮子發怒了,伸手來撈裏奧的腳。裏奧鼻子裏笑了一聲,把他往地上一杵。兩腳踩過之後,灰矮子的肩膀喀啦喀啦地脫開,象斷了箍的車軸。灰矮子哼了一聲,額頭冒出汗來。裏奧放開手,他立刻癱在地板上,隻剩嘴裏唧唧咕咕地咒罵的份兒。裏奧又踢了他腦袋一腳,這下那張臭嘴可算閉上了。
裏奧正要朝場子裏麵走,後麵卻有人拖了他一下。他一回頭,是個侍應打扮的女孩。紮著藍底白海鷗的頭巾,黑短發,皮膚很白,眼睛亮閃閃的。
“別過去,”藍頭巾女孩小聲說,“他們要殺那個撒拉遜人,你管不了的。”
裏奧笑了笑,問:“誰是他們?這些小灰人麼?”
“小灰人?”藍頭巾女孩露出看到白癡的神情,“你是哪來的鄉巴佬?剛才你一腳踩在那家夥的刺青上,我還以為你認識……他們是最近到處找碴的高盧骷髏團,至少在這個酒館就打過十幾架。”
“那就快放開我,”裏奧說,“我剛找了份工作,負責讓這兒不出亂子。”
“你就是麗塔姨媽說過的,最近要來的那個看門人?”藍頭巾女孩的目光在裏奧身上溜了兩遍,歎口氣,看起來不是很信任。“你……勉勉強強還算壯吧。不過比你壯得多的家夥也不是沒來過啦,最後還不是躺在大街上。”
“馬比人壯,卻被人騎,”裏奧笑著隨手抄起一根斷掉的桌腿,“光有力氣可不行。”
裏奧的加入讓混戰很快就明朗。斷桌腿在他手裏成了精。灰矮子用手來擋,他就打手腕。從肘到肩,暴雨似地一路敲過去,骨裂的聲音象炒豆子。很快六個灰矮子全躺在地板上,滿嘴髒話。
“你他媽的太狠了,抽老子屁眼。”
一個矮子扒著椅子要站起來,嘴裏破口大罵。裏奧微笑著衝他兩腿之間狠狠來了一棍。蛋蛋被打爆的家夥翻著白眼重新躺回地板上。其他幾個矮子整齊地一哆嗦,閉嘴不再說話。
“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新來的看門人,裏奧。”
裏奧的目光在全場掃了一圈。所有挑釁眼神在他麵前都夾起來了,象風幹的小雞。戴黑纏頭的撒拉遜人過來,友好地擁抱了他一下。“你好,我叫鋼蛋,”他操著生硬的通用語說,“我是蒙塔基人。”
“嗨,紅鯊。”
藍頭巾女孩從後麵拍了拍裏奧寬厚的背。她拉著一個中年大媽的手,衝裏奧搖了搖說:“這是麗塔姨媽。”
“我的名字是裏奧。”
“你頭發紅得像炭,還是叫你紅鯊吧,”藍頭巾女孩點著頭說,“我叫莎玲,以後跟著我好好做!”她顯得很高興,紅豬酒館終於得到了一個真正可以控製局麵的人。
直到一個月之後裏奧才看出來,莎玲真不是在吹牛。紅豬酒館跑前跑後的全是她一個。麗塔除了在廚房燒菜,就是指揮小工洗洗碗碟。莎玲才是這個酒館真正管事的人。
撒拉遜人鋼蛋成了酒館的常客。這個常年晃來晃去的沙漠遊民力大無窮,空手可以捏碎橡木杯。每次問到他究竟做什麼營生,黑蘑菇頭總是大咧咧地一拍胸脯:“鋼蛋什麼都做,除了殺人。殺人不好,鋼蛋不殺人。”
鋼蛋酒量驚人,卻不懂付賬。裏奧的薪水是每周半個金幣,多一半倒替他付了酒錢。這一天鋼蛋又喝得醉醺醺,堵在酒館門口呼呼大睡。莎玲走過來,踢了他腰一腳。蒙塔基人嘟囔著翻了個身,滾到一旁的桌子下麵去了。莎玲歎了口氣,雙手托著腮在桌旁坐下來。門外晴空湛藍,白雲暖暖,藍頭巾少女的視線穿過街角那棵大梧桐樹,消失在遠遠的海平線。
“想什麼呢?”
裏奧從後麵拍了拍莎玲的肩。藍頭巾少女如同受驚的貓那樣弓著背跳起來,回頭瞥見是他,才鬆了一口氣。
“下次不要在後麵突然拍人肩膀!隻有冬狼才這麼幹!”
“冬狼?我以前養過一條的。”
藍頭巾少女打鼻子裏哼了一聲,高高地揚起下巴來:“你不如說以前養過一條龍好啦,反正都死無對證麼。”
“我從不說謊,特別是在可愛的女孩子麵前。它有個名字叫做小白,毛很白很長很軟很暖和,你看到一定會喜歡它的。”
莎玲眼珠轉了轉:“那你把它叫出來——”她似乎突然又改了主意,有些灰心地歎口氣說:“算啦,我才沒心情看。”
“最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裏奧倒給她一杯西柚汁,酸酸甜甜,放了冰塊。
“謝謝,不過錢還是要從你帳上扣哦。這樣好了,因為是請我的,給你打個八折。”
剛剛因為西柚汁而明朗地笑起來的少女,一轉眼又變得黯淡。莎玲喝了一大口,轉著杯子說:“裏奧,你喜歡這兒嗎?”
“當然喜歡,特別是你臉上帶著笑容的時候。”
“下個月可能要關門了。”
“為什麼?最近生意我看……應該還不錯?”
“不是錢的問題,”莎玲有些煩躁地把杯子在手上轉得飛快,“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高盧骷髏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