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小春卻早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冷靜,他原先黝黑的大臉瞬間憋成醬紫色,一把提起步槍,就向基地方向衝去:“我操你娘的,王八蛋,老子要你們償命……”
嚴小春對王國立的感情,一點不比胡鐵軍淡薄。他當初在前線時,曾被越軍一槍穿頸,如果不是王國立背著他,一步步地由雷區走回來,恐怕他現在的骨頭都可以打鼓了。
“小春……”胡鐵軍舉起手,想把嚴小春叫回來,但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他這個排長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兩人間的故事,也比任何人都更理解這種血濃於水的戰友感情,他很清楚,在這個時候,無論是誰,也無法阻止嚴小春複仇的步伐。
胡鐵軍輕輕放下懷裏的遺體,一擺槍帶,趕緊起身去追趕嚴小春。
在胡鐵軍的認知裏,一個能用匕首把王國立開膛破腹的敵人,絕對是高手,肯定不是嚴小春一個人能對付得了的。胡鐵軍可不想在失去連長後,再失去另一個戰友。
但是,當他起來時才發覺,連長王國立的左手卻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領,急切間,竟怎麼也扳不開。
胡鐵軍不願破損王國立的遺體,隻好捏著對方僵硬的虎口,小心翼翼地逐個逐個把王國立的手指掰開。
扮開了王國立的三根手指後,一個小小的圓柱形,有點像58式14.5mm雙聯高射機槍子彈的東西,順著粘稠的汙血滑到胡鐵軍手裏。
胡鐵軍想起這可能是王國立臨死前由脖子上扯下的掛件,也不是十分在意,隨手裝到了衣裝裏,然後把剩下的一根手指掰開。
他輕輕地把王國立的遺體放下,掩上他怒瞪的雙眼,胡鐵軍咬咬牙,取下槍帶,迅速向基地方向跑去。
就擔擱了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前麵早就不見了嚴小春的身影,但是因為沒有聽到槍聲,胡鐵軍也稍稍地放心一些。
在經過後麵最先倒下的那具屍體的時候,胡鐵軍抽空望了一眼,認得同是在老山前線上下來的戰友,一個江蘇籍的小夥子,平時不大愛說話。兩個月前,他家裏幫忙說了一個供銷社的姑娘,要他十一的時候回家相親。他死得比王國立還慘,一條手臂不知扔到了哪裏,額角到耳邊上開了一個口子,連眼睛也被劃爆了,留下一個皮肉翻滾的汙黑血洞。
胡鐵軍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用痛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可以說也是王國立教給他的方法。當初在前線時奉命潛入敵後偵察,被越軍的精銳偵察兵迫入沼澤,身邊的戰士被蛇形怪頭咬著腰腿拖入泥潭中,那次胡鐵軍想跳進淤泥裏救人,結果被王國立抽了一巴掌,硬硬拖了回來。然而另一個戰友跳下去想救人時,也被怪物拖進了泥潭。王國立告誡他,戰場上朝夕萬變,如果明知道已經不可挽回,還愚蠢地想要去做的時候,最好自己給自己幾個嘴巴子,讓自己冷靜冷靜。
此時,皓月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天上的烏雲蔽掩住了,微風吹過,小路旁的灌木叢裏鬼影幢幢,原先清輝的荒野一下變得陰森起來。
胡鐵軍衝上山丘,目光沿著小路向基地方向望去,但沒有看到嚴小春的身影,隻見到遠方燈光亂晃,基地中心似乎燃起了大火,警報聲中混雜著叫喊聲、汽車的啟動聲一同傳來,顯得非常混亂。
“啊……”
沿著狹窄的碎石小路,胡鐵軍向基地方向跑了約兩百米左右,突然聽到右邊的樹林裏傳出一聲嘎然而止的慘叫。
這種像公雞割喉的聲音,胡鐵軍非常熟悉,當日在前線的時候,他就曾經親手造製過兩次,一次是摸到越軍的哨兵身後割喉,一次是把步槍當標槍,向一個逃跑的軍官投了出去。
所以胡鐵軍的精神馬上高度集中起來,瞄著腰,再次檢查了AK上的保險,然後小心翼翼地向林中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