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龜茲王城上空的一聲驚爆,對整個域外,甚至中土而言,都具有非同小可的意義,當人們從許久之後往前回顧,這一聲炸響,無疑是敲響了時代的喪鍾。
不過,在這一聲巨響發生之前,龜茲王城中還發生了許多事,當時,很多人已經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卻沒有哪一個人真的猜到,災難會以這樣的情形發生。
事發不久之前,在孫武還沒有接到梁山泊傳訊之前,他曾經外出,坐著小殤幫他緊急製作的機械輪椅,想要出去找人。心頭情緒正亂,孫武想要找的人是妃憐袖,聽說妃憐袖昏迷未醒,情況堪憂,孫武想要去探望她,卻又不想讓別人發現,因此有點進退兩難。
換做是平時,頂多就是施展輕身功夫,瞞過所有人耳目,偷偷前去,雖說要怎麼探知妃憐袖的病房位置,又要怎麼避過門口守衛,有點難度,卻也不是無法克服,但眼下……孫武隻有苦笑,自己從沒聽說坐在輪椅上還能身輕如燕,飛簷如走平地的高手。
小殤所製造的這個克難輪椅,雖然是趕製出來的,卻也不是尋常的貨色,上頭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按鈕不說,還具有離地漂浮的功能。輪椅部份材料讓孫武覺得眼熟,他一直懷疑,這可能是從九龍神火罩上拆卸下來,拚組而成。
九龍神火罩是小殤的防身至寶,她從那上頭拆零件下來做輪椅。這份人情可不小,孫武摸摸自己的臉,都好奇自己是何時有這種大麵子的。
不過,比起麵子問題。孫武更急著弄清楚這台輪椅的操作方法,小殤是出了名的做好事隻做一半,雖然第一時間幫著做出這台輪椅,卻沒有交代使用方法,更別說留一本使用手冊下來,孫武看那幾排不知名的按鈕,看得頭皮發麻。
「這……這些……」
「你現在真氣剩不到幾成,兩條腿也不能走路。過往的功夫用不上了,為了你的未來考慮,推薦你一條新的出路。」
「……妳該不會要我直接上吊自殺?或者去做盲人按摩吧?我隻是暫時不能走路,又沒有瞎。」
「江湖傳說。曾經有前輩高人雙腿殘疾,雙手無力,設計了一部軟轎,跑得比馬還快,上頭機關一大堆。專放暗器,放到敵人滿眼的星星,威震武林。我覺得,這個可以供你參考。軟轎那麼高檔的東西,我做不出來。你將就點坐輪椅吧,從今天開始。你就改名字叫……沒有名。」
「呃!為什麼坐了輪椅就要叫沒有名?」
「囉唆,不然你就叫……其他人。」
「怎麼聽起來一個比一個差啊?」
雖然搞不清楚小殤在弄什麼玄虛,不過,她扔下這台輪椅,沒留下說明書,這卻是事實,孫武隻得自己摸索用法。對於那些按鈕,他不敢隨便亂按,生怕一個弄得不好,啟動了什麼自爆功能,那就大大糟糕。
最後,孫武完全不敢碰那些操作鈕,隻是簡單地操控著輪子前後移動,摸清楚輪椅的用法。他以往一向主張,自己有手有腳,不用人跟著服侍,所以之前有香菱在身邊,他也堅持自己不用婢女,不過,現在一個人推著輪椅行動,倍覺辛苦,倒是讓他懷念起了香菱,若有她在,至少有個人幫忙推輪椅。
龜茲的王宮在戰鬥中受損頗重,孫武離開自己的房間後,極不熟練地推著輪椅,想要下樓,卻險些連人帶輪椅一起滾下樓去,忙亂中也不曉得碰著了什麼,輪椅的漂浮功能被啟動,整個輪椅冉冉往上飄,如果是平常,頂多就是卡在天花板上,但樓上已經在早前戰鬥中被破壞,失控的輪椅就這麼筆直飄上去。
「不、不妙啊!要是這麼一直飄上天去,那我就變成大笑話了,一不小心飄上月亮去,以後回不回得來啊?」
眼見輪椅離地高度越來越高,孫武著實緊張,自己現在力量不如之前,金鍾罩關數大降,若從輪椅上掙脫,變成自由落體高速墜地,能不能撐得住可難說得很,但要是這麼直飄上天,不能下地,天亮後成為千夫所指的笑柄,這也是非常糟糕的事。
(對喔,運氣不錯,上頭還有梁山泊,頂多就是飄回家去,不至於飄上月亮看嫦娥……)
死到臨頭,也隻能這樣自我安慰了,不過,該說是孫武運氣不錯,沒等他飄到那個高度,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從旁伸來,握住輪椅的把手,將他整個拉了過去。
「你……不在房裏休息,跑到這裏來做什麼?」
及時伸來救援之手,沒有讓孫武真的飄上梁山泊,成為域外又一傳奇的人,正是這座王宮的主人,虛江子。
如果是別人來伸救援之手,這一下肯定會糗爆,但換成是虛江子,那感覺又不同了。孫武看看周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居然已經飄到皇宮的最頂層,差一點就要越過最上方的那座尖塔了。
這裏距離尖塔還有一段距離,隻是王宮頂層最外圍的陽台,因為早前的戰鬥,還塌了大半,虛江子起碼是在十五米外察覺不對,飛身過來搶救的。不過,堂堂一國之君,就算是要登高觀景,也會到視野比較好的地方,這邊的陽台根本已經被打壞,足以列入危樓範圍,搖搖欲墜,虛江子會來到這種地方,總不會是半夜出來視察工程,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想找地方靜一靜,這才來到此處。
「不好意思,我……好像打擾到你了。」
孫武簡單致歉,虛江子搖了搖手,後頭就沒再說什麼,一時無話可說的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
以關係來說。這兩人幾乎素不相識,年紀又相差很遠,無話可說是理所當然,但每次看到虛江子。孫武就覺得自己和他非常親密,簡直就像是血肉相連的親人,這不全是因為自己閱讀過他的記憶,還有很大一個方麵,就是他的為人行事,是自己非常向往的一個目標,如果可以,自己將來希望能成為像他這樣的人。
正因為如此。虛江子在這種時候,一個人躲在這裏,那些放不開的心結,自己多少也能料到……
「前輩。你說……赤城子前輩,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孫武的問題,令虛江子全身一震,用不可思議的眼神,轉頭望向身旁這少年。愣了片刻,隨即恍然。
「也難怪……我知道的,你幾乎全知道……也難怪……」
虛江子喃喃說道。自從虛河子身亡至此刻,自己的心就沒有一刻平靜過。大多數時間,覺得所發生的這一切如夢似幻。全然沒有半點真實感,或許。自己睡下醒來,會發現自己仍舊在不周山上,隻是一個普通的小道士,和姊姊、弟弟,一家人和和氣氣地過日子,什麼成王成霸,都是如煙夢一場。
隻可惜,自己非常清楚,眼前的一切,是再真實也不過的現實,就算再怎麼不願承認,已經發生過的事,終究是不可能回頭……
今晚,自己就是煩悶難受,才一個人躲到這偏僻地方,細細回想前塵往事。這一切的起因,雖然遠可追溯至白虎一族滅於域外,但太過久遠的事,追憶也於事無補;後來,白虎一族的遺民,潛入中土,與河洛劍派結合,將所有的悲劇延續,甚至變本加厲,隻是……這些先人自己一個也不識得,要往他們身上追究責任,毫無意義。
與自己最為切身的問題源頭,就是師父赤城子了。本來,白虎一族傳到赤城子的時候,已經近乎全滅,如果他省悟過來,一切的悲劇本可以到此為止,無奈他把延續白虎一族的使命放第一位,終於使得不幸的輪回繼續,最後連他自己都不得善終。
「師父他是什麼樣的人?這許多年來,我一直在想這問題。」虛江子歎息道:「阿河和海姊一直很怕他,擔心他早晚有一天,會把我們都給吃了……我不太確定,他是否曾有過這種念頭,但如果真有的話,他早點動手,就不會最後死在域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