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能兒收容所(1 / 3)

喬治·普拉登的話語聲中流露出無限向往,他實在無法克製自己的渴慕心情。他說:“明天是五月一號,奧林匹克節!”

他把身體一翻,俯臥在床上,從床腳望著他的同屋。怎麼這個人居然沒有感覺到?難道這件事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嗎?

喬治的臉龐本來就不胖,由於在收容所裏待了將近一年半的時間,更加瘦了一圈。他的身軀比較瘦小,但是一雙藍眼睛卻仍然象過去那樣炯炯有神。他的手放在被單上,半握著拳頭,給人以囚禁在樊籠裏的感覺。

喬治的同層人正埋頭看一本書。這人把頭抬起了一下兒,順便調整了一下椅旁牆壁上射出的燈光。這個埋頭看書的人名叫哈利·奧曼尼,出生在尼日利亞。從他的深棕色的皮膚和粗大的五官看來,這人似乎生來就是沉著穩重的性格,哪怕談起奧林匹克節,他也一點不激動。

他隻平淡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喬治。”

當喬治需要的時候,哈利的耐心同照顧給他的幫助是很大的,但即使是耐心和照顧,有時也會超過一個人需要的限度。難道象現在這樣的時刻,還能夠象座黑木頭雕象那樣無動於衷地坐著嗎?

喬治很想知道他自己在這裏待上十年,會不會也變得同奧曼尼一樣;但是他馬上就把這個想法甩到一邊。不會的!

他挑釁似地說:“我想你已經忘記五月意味著什麼了吧。”

奧曼尼說:“我記得很清楚。五月同其他的日子沒有什麼兩樣。是你把這件事忘了。五月對你說來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喬治·普拉登。對我說來,”他又低聲加了一句,“對哈利·奧曼克來說,也同平常的日子一模一樣。”

喬治說:“宇宙飛船就要到地球上來迎接應征的人員了。到了六月,成千上萬隻飛船將要載著上百萬的男女科技人員到別的星球去,到你能夠叫出名字來的任何一個星球上去。難道這一切對你都沒有意義嗎?”

“一點意義也沒有。你想叫我作出什麼反應來呢?”奧曼尼用手指劃著他正在閱讀的一段艱深的文章,嘴唇不出聲地動起來。

喬治注視著他。太可惡了,他心裏說,你就是咆哮兩聲,吼叫兩聲也好啊!這你總可以做到吧!再不然就踢我兩腳,打我幾拳,隨便怎樣也比這麼悶不作聲好哇!

喬治所以有這種心情,是因為他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悶氣,不想自己一個人這樣滿腔怒火,不想自己一個人過著這種毫無興趣的日子。

在他到這裏來的最初幾個星期裏,宇宙好象一個罩子,緊緊扣在自己身上;他什麼也看不清楚,什麼也聽不真切。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情況比現在倒還好過一些。在奧曼尼沒有出現在他身邊,重新把他拖回到這種毫無意義的生活中以前,那一段日子反而好過一些。

奧曼尼!他的歲數已經大了,至少已經有三十歲了。喬治想:“我到了三十歲會不會也成為他這個樣子?再過十二年我會不會也象他這樣?”

因為他害怕自己也將變得這樣死氣沉沉,他又向奧曼尼大聲吼道:“你別再看那本倒黴的書了,成不成?”奧曼尼又翻過一頁,繼續讀了幾個字,才抬起頭來。他生著一頭蜷曲的短發,好象戴著一頂室內便帽。“你說什麼?”他問道。

“你看書有什麼用?”普拉登走到他前麵,鼻子裏噴著氣。“還是電子學!”說完,他一巴掌把奧曼尼手裏的書打在地上。

奧曼尼慢吞吞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書撿起來。他把一頁弄皺的書捋平,一點也沒有惱怒的樣子。“姑且稱之為滿足好奇心吧,”他說,“我今天已經懂得一點電子學了,也許明天還能夠懂得更多一些。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是一種勝利。”

“勝利?這叫什麼勝利?難道你這一輩子就滿足於這個啦?等你活到六十五歲,你懂得的知識也許剛剛能抵上一個合格的電子學家的四分之一。”

“也許等我三十五歲就能當合格的電子學家了。”

“可是那時候誰會要你呢?誰會用你呢?你能上哪裏去呢?”

“沒有誰要我。誰也不要我。我也沒有地方去。我要留在這兒繼續讀別的書。”

“你這樣就心滿意足了?告訴我!你拉著我去上課,你讓我也學習看書、記東西,但為了什麼?這些事可不能使我滿足。”

“你總是感到不滿足,這有什麼好處呢?”

“有好處。這樣我就可以不再演這出滑稽戲了。我要做我一開始就計劃好的事,早在你甜言蜜語地勸我放棄這種想法之前我就計劃好要做的事。我要逼著他們--他們--”

奧曼尼放下手裏的書,直到對方說不下去的時候他才開口:“逼他們幹什麼,喬治?”

“我要逼著他們改正他們對我的不公正待遇。這是個圈套。我要找到那個安東奈利,讓他承認他--他--”

奧曼尼搖了搖頭:“每一個被送到這裏的人都一口咬定這是個錯誤。我還以為你已經過了這個階段了呢。”

“別說什麼這是個階段,”喬治暴躁地說,“這是事實。我已經告訴過你--”

“不錯,你已經告訴過我,但是你心裏也明白,關於你的事,任何人也沒有弄錯。”

“難道因為誰也不肯認錯就能說沒弄錯嗎?你認為,如果不對他們施加一些壓力,他們會承認把事情辦錯了嗎?--哼,我就要給他們加點壓力。”

喬治的心情所以這樣惡劣,主要是因為五月已經到了;五月--這是奧林匹克月。喬治感到五月重又把往日的狂熱帶回來,自己再也無法克製了。再說他也不想克製自己。他已經快把過去的事遺忘了。

他說:“我本來想做一個計算機程序編製員,我是可以勝任這種工作的。就是今天我仍然能當程序編製員,不管他們說對我的腦型分析做出什麼結論。”他用手敲打著床墊,“他們錯了,他們一定弄錯了。”

“負責分析的人是絕對不會弄錯的。”

“絕對是他們弄錯了。難道你對我的智力還懷疑麼?”

“智力同這件事毫無關係,不是已經多次同你談了嗎?難道你還不理解?”

喬治又翻了個身,仰麵躺在床上,愁眉苦臉地盯著天花板。

“你過去想當什麼,哈利?”

“我當時就沒有固定的計劃。我那時想,我當個水栽專家①倒很合適。”

coc1①水栽專家是專門研究如何為宇宙飛行員培植新鮮食用植物的科學人員,主要在中水而不用泥土培育植物。coc2

“你當時認為你能成個水栽專家嗎?”

“我不敢肯定。”

喬治過去從來沒有問過奧曼尼的私事。現在他聽到奧曼尼過去也曾有過雄心壯誌,結果卻落到在收容所了此一生,覺得非常奇怪,甚至覺得這是違反常理的。水栽專家!

他說:“你過去想到過你會到這個地方來嗎?“

“沒有。但是我在這裏也是一樣。”

“所以你就知足了。你就心滿意足了。你還挺高興。你喜歡這種生活。你不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奧曼尼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他仔細地把被褥鋪開,一邊說:“喬治,你這個人很固執。因為你不肯接受現狀,結果總是折磨著自己。喬治,你現在在這裏,是在一個你管它叫收容所的地方,可是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它的全名。你把全名說說,喬治,把全名說說。說完了你就去上床睡覺,一切就都過去了。”

喬治氣得咬著牙,牙齒都齜了出來。他從牙縫兒裏迸出了兩個字:“不睡!”

“你不睡我可要睡了,”奧曼尼說;他果然上了床。他有意把每個字都說得特別清楚。

喬治聽到他的話聲又生氣又慚愧;他賭氣把頭轉向一邊。

在喬治·普拉登一生的頭十八年中,大部分時間他一直堅定不移地奔向一個目標,那就是做一個合格的計算機程序編製員。在他的朋友中間,有的人談論宇宙航行,有的人談論冷凍技術和運輸管理,甚至還有人談行政管理;他們談得都頭頭是道。但是喬治對自己的誌願卻從來沒有動搖過。

他也象別人那樣慷慨激昂地討論各種職業相對的優點。為什麼他不能發表自己的看法呢?“教育日”已經隱約浮現在他們麵前,這是他們一生中的一件大事。這一天一步又一步地向他們挪近,好像日曆一樣不能改變,準確無誤--這一天就在他們過完十八歲生日以後十一月的第一天。

過了這一天以後,談話就轉移到別的話題上麵去了。可以同別人討論自己職業中的一些細節,可以誇獎自己妻子兒女,再不然也可以聊聊空間球隊比賽的勝負,或者奧林匹克節的經曆。但是在教育日之前,卻隻有一個話題百談不厭地吸引住每一個人,那就是“教育日”。

“你選了什麼專業?你有成功的把握麼?咳,這可不太好。你不妨看看記錄;名額減少了。現在後勤學--”

再不然就是“現在機械學怎樣怎樣,”“現在通訊係統怎樣怎樣,”或者“現在引力學如何如何。”

特別受人重視的是引力學。在喬治的“教育日”到達前的幾年中,由於利用引力的動力機械迅速發展,引力學已經成為人人談論的話題了。

每個人都說,十光年旅程以內的任何小星球,都將不惜重資,到地球上招聘任何類型的引力工程師。

但是這種想法從來也沒有使喬治動過心。小星球是會這樣做的,就是花掉它辛辛苦苦積累起的全部儲備資金也在所不惜。可是喬治也聽說過一門新興技術所必然經曆的道路。在一門新技術建立起來以後,隨之而來的是流水一般的不斷的革新和簡化。每年都會出現許多新型機器,新型引力發動機,新的原理。這樣一來,所有重金聘來的專家很快就會發現自己學過的一套技術已經過了時,不得不讓位給接受更新的教育的新型技術人員。這樣,第一批學會這種技術的人就不得不改行去做一些非技術性工作,或者轉移到一些沒有趕上先進潮流的落後的星球上去。

與此相反,各個星球對計算機程序編製員的需求卻從來沒有中斷過。一年又一年,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永遠如此;盡管這種需求從來沒有狂漲到任何高峰,也從來沒有出現哄抬市價的現象,但是隨著一個又一個新星球世界的開辟,隨著老星球的各種事務愈趨錯綜複雜,這種需求總是穩定地上升著。

這個問題他曾經同小胖子特瑞維利安爭論來爭論去。因為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他們總是三天兩頭進行爭論,而且每次都爭得麵紅耳赤。當然了,兩個人誰也不能說服誰。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特瑞維利安的父親在世時就是合格的冶金人員,而且曾經在外界星球上工作過。他的祖父也是合格的冶金員、日此特瑞維利安幾乎把這個職業看作是自己一家的世襲職業;他一心想做冶金員,而且認定任何其他職業同這個行當比起來都有失體麵。

“無論到什麼時候都得使用金屬,”他說,“再說,不論澆鑄一定規格的合金也好,觀測合金結構的增長也好,都表現出冶金人員的技能。可是程產編製員做的是什麼呢?整天坐在編碼器前麵,把一個又一個的數據送到一英裏長的龐大的機器裏,不過如此而已。”

喬治雖然才十六歲,但已經學會了從際實角度看問題了。他隻簡單地反駁了一句:“每年同你一起訓練出來的冶金人員有一百萬。”

“因為需要啊!這是一門很好的職業。最好的職業。”

“但是你會被別人排擠出來的,小胖子!你會遠遠落在別人後邊,什麼事也輪不上你。任何星球都能培養自己的冶金人員,他們對地球的先進的冶金學家需求並不大。需要這種人的主要是一些小星球。你大概知道我們這裏訓練出來的冶金人員有百分之幾被聘請到甲級星球去,這個數字你大概是知道的。我查過這個資料。隻不過百分之十三點三。就是說,對你來說,十成有八成是窩在一個剛剛裝置自來水的原始落後的星球上。你還有可能一輩子離不開地球;百分之二點三的冶金人員永遠留在地球上。”

特瑞維利安鬥氣似地說:“留在地球上這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地球也同樣需要技術人員。而且需要優秀的。”特瑞維利安的祖父就是在地球上工作一輩子的冶金人員。他說完這句說,伸出手指頭摸了摸嘴唇上還沒有生長出來的上須。

喬治知道特瑞維利安祖父的情況,他想到自己的前輩人也沒有離開過地球,所以並不想譏笑對方。他隻是委婉地說:“從智力方麵看,算不得丟臉的事。當然不算。可是要是能到一個甲級星球上去,到底非常了不起,不是嗎?”

“現在咱們看看程序編製員的工作吧!隻有甲級星球才裝置需要第一流程序編製員操作的新計算機,所以在市場上招聘這類人材的都是最先進的星球。此外,程序編製的教育磁帶非常複雜,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於接受這種技能的。這些星球所需要的程序編製員,隻靠從本星球人口中選拔訓練是不夠的。這從統計數字便可以清楚地看出來。大概每一百萬人中隻有一個人可以培養成一個第一流的程序編製員。一個擁有一千萬人口的星球需要二十個這種工作人員,所以他們必須到地球上來召募五到十五個。對不對?”

“你知道不知道去年有多少合格的計算機程序編製員到甲級行星上去了?我可以告訴你,地球上培訓出的全部人員,一個也沒剩、換言之,如果你是一個程序編製員,你就等於已經被一個甲級星球選中了。就是這樣的,先生。”

特瑞維利安皺了皺眉頭,“如果一百萬人裏麵才有一個能學這門技術,你憑什麼認為你就有資格學習呢。”

喬治並沒有把全部情況都說出來,他隻是簡單回答了一句:我會學到這門技術的。”

有一件事他從來不敢對任何人說,既沒有告訴過特瑞維利安,也沒有告訴過他的父母。那就是,他正在做一些什麼,使他這樣信心十足。他一點也不擔心,他隻是充滿了信心。(在後來他過的這段毫無希望的日子裏,最使他痛苦的莫過於回憶當時的這種心境了。)他是這樣的盲目樂觀,正象一個八歲的兒童對待即將到來的“閱讀日”一樣--不妨說,以兒時迎接“閱讀日”的心情迎接“教育日”。

當然了,“閱讀日”完全是另外一種情況。一方麵是由於童年時期的特點--許多不平常的事在一個八歲的孩子的眼裏都顯得平淡無奇。頭一天你還大字不識,第二天就能閱讀書籍了。這好象是天經地義的事,正象太陽在天空中照耀一樣。

其次,“閱讀日”對一個人的前途關係並不重大。沒有應聘不應聘的問題,用不著你推我搡地等著名單揭曉,也無須為下一次奧林匹克競賽的分數而提心吊膽。男孩子也好,女孩子也好,通過“閱讀日”隻意味著在人群簇擁的地球上再過十年和過去毫無不同的生活;隻意味著,回到家裏以後發現自己多學會一門本領罷了。

十年之後,輪到要參加“教育日”的時候,“閱讀日”的許多細節喬治幾乎已經非常模糊了。

他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這一天天氣陰陰沉沉,下著蒙蒙細雨。(“閱讀日”,在九月;“教育日”,十一月;五月呢?什麼在五月?--奧林匹克節。他們已經把這個編成一首兒歌了。)喬治在壁燈的照耀下,穿戴整齊。爸爸媽媽顯然比他本人還要興奮。他的爸爸是個合格的管道安裝工,後來在地球上找到了一個工作位置。他總為這件事抬不起頭來,雖然誰也看得清楚,每一代人中,絕大多數必須留在地球上,這是極其自然的事。

地球必須有農民,有礦工,也要有技術人員。太陽係以外的星球需要的隻是具有最新技術和特長的專業人員。在地球的八十億人口中,每年隻能有幾百萬人移居到其他星球上去。並不是每一個男人和女人都有資格成為其中的一員的。

但是,每一個男人和女人卻都希望至少有一個孩子能夠移居到其他星球上去;普拉登的父親自然也不例外。他看得很清楚(其他的人也毫不懷疑這一點),喬治是個智力出眾、頭腦敏捷的孩子。他將來一定會很有出息;而且他必須不負父母的期望,因為他是個獨生子。如果喬治不能到外界星球上去,他們就隻能等第三代才能再有這樣的機會了。這未免大渺茫了,給不了他們很大的安慰。

一個年輕人的前途從“閱讀日”上當然看不出什麼來,但是在”教育日”這一偉大的日子到來之前,“閱讀日”還是唯一可以使作父母的看出某些跡象的日子。地球上每一個作父母的,當自己孩子學會了閱讀回家之後,都會讓孩子讀點什麼,聽他讀得怎麼樣,聽他是否能流暢地讀出書中的字句;他們也就用這個來判斷自己孩子的前途。幾乎哪個家庭都至少有一個孩子是全家的希望;從“閱讀日”這一天起,隻從他能順利讀出三個音節的長詞這件事上,父母便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喬治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他的父母所以心情緊張的原因。如果說在下著毛毛細雨的那一天,在喬治的幼小的心靈中也存在著某種不安的話,那就是擔心自己學會閱讀回家以後,父親臉上充滿希望的神情也可能會消失。

孩子們聚集在本市教育廳的大禮堂裏。在整個這個月份裏,分散在地球上每一個角落的上百萬個集會場所裏都聚集著一群又一群的孩子。灰暗的屋子和不計其數的陌生麵孔使喬治的心情非常低沉,又由於他不習慣身上的講究衣服,他感到極其拘束和緊張。

他機械地做著其他的孩子所做的事。他發現住在同一層樓的一群夥伴,便參加到他們的行列中去。

特瑞維利安就住在喬治的隔壁。他還留著童式長發。在他長大成人以後,他將蓄起鬢須和淡紅色的稀疏的小胡子來,可是那是多年以後的事了。

特瑞維利安(他當時總把喬治叫卓季)招呼他說:“卓季,你一定嚇壞了吧。”

“我一點也不害怕,”喬治回答說。接著,他象告訴別人什麼秘密似地說:“我們家裏的人在我屋子裏的鏡台上掛起一大張印著字的紙。我一回家就得給他們念。”(當時最使喬治難受的是不知道把兩隻手往哪裏放。離家以前,父母告誡他說,不要撓頭發,不要揉耳朵,不要摳鼻子,也不要把兩手放在口袋裏。他的兩手簡直無處可放了。)

特瑞維利安把手插在口袋裏,說道:“我的父親可一點兒也不擔心。”

老特瑞維利安曾經在底波裏亞星上當了七年的冶金技術員,雖然他現在已經退休,又回到地球上來,可是他的這段曆史卻使他在街坊鄰居間享有較高的聲望。

地球由於人口過剩,並不鼓勵這些移居到其他星球上的人重新回來,但是總有少數人最後又返回到地球上來。其中一個原因是地球上的生活費用比較低,在底波裏亞星球上拿到的數目並不很大的年金,一回到地球上,日子就可以過得很舒適。此外,總有一些人願意衣錦還鄉,認為隻有在鄉親和童年的親友麵前顯耀一下個人的成就,才能躊躇滿誌。

老特瑞維利安還解釋說,如果他留在底波裏亞,他的子子孫孫就也勢必要在那裏定居;而底波裏亞卻是一個隻同地球有往來的星球。隻有回到地球上.他的後代才有可能隨便到其他任何一個星球上去,甚至去諾維亞星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胖子特瑞維利安從一小起就把父親的這套說法全盤接受下來。甚至還沒有通過“閱讀日”,他一張嘴就離不開這樣一個毫無根據的事實--他將來一定移居到諾維亞星球上。

聽到特瑞維利安談論他的遠大前程,而自己卻說了一件瑣屑的小事,喬治感到有些喪氣;他立刻采取了轉守為攻的策略。

“我父親倒並不為我擔心。他想聽我朗讀是因為知道我會讀得很好。我想,你父親不想聽你朗讀,一定是知道你讀也讀不好的。”

“我怎麼會讀不好。閱讀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到了諾維亞星,我會雇人給我讀書的。”

“那是因為你自己不會讀書,因為你太笨。”

“我要是笨,怎麼能去諾維亞呢?”

喬治被逼急了,從根本上否定了特瑞維利安的論點。

“誰承認你會到諾維亞星球去?我敢打賭,你哪裏也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