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奇從狼口中逃脫後的一段時日裏,他身上的傷口發炎,大概是低劣的醫療手段的原因,他開始發燒不退,日日夜夜都被高燒燒得迷迷糊糊。
不過他深深知道家裏的窘境,於是拚命咬住牙默默的忍住。但是白天還能忍受住病和痛得他,在夜半時卻無法控製自己不被惡夢中的黑暗驚哭。
從惡夢裏驚醒的他,卻馬上陷入了另一個噩夢。
被他哭聲吵醒的繼母,從來沒有對拚命忍受病痛的幼小孩子有半分的嗬護憐惜,卻總會因為睡意被打消而惱怒起來,舉起一隻連狼狗都會害怕到噤聲的壯碩手臂,往遊奇那遍體鱗傷的幼小身體上,劈頭蓋臉的狠狠打去。
遊奇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而且已經習慣沉默了的山民,兒子被他後繼的妻子痛打的時候,他總是默默不語的將目光轉向牆角。
倒是比遊奇大兩歲的姐姐,總是用自己的同樣瘦小的身體,緊緊抱住顫抖不已的遊奇,為他擋住這個強壯如男人般的繼母的痛毆。
他的繼母倒也不挑剔,有個活的東西把她被吵醒的怒火完全消耗盡了之後,她便會再度翻身上床,再度呼呼大睡去。隻留下黑暗中在肚子裏歎氣的父親,和留著淚遍體鱗傷互舐傷口的姐弟。
後來,幼小的遊奇為了姐姐和自己不再挨打,隻好拚了命的不睡覺。這個細弱的身體就在黑暗中顫抖著縮成一團,忍受著遍體的傷痛,獨自在驚慌恐懼中等待著光明的來臨。
那時,黑暗便在他的心裏播下了恐懼的種子。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心中對黑暗的恐懼卻沒有減少半分,而且那讓他顫抖的那份恐懼,竟像是投影般的漸漸變大。他沒有絲毫的勇氣與這個恐懼的影子對抗。就連小時候與惡狼麵對的勇氣,都被這逐漸成長的影子蠶食殆盡。
至今,隻要獨自呆在黑暗中,他便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手腳冰涼,甚至在極為漆黑的暗中,他還會有一種將要窒息的感覺。
讀書的時候,遊奇曾試過用各種的方法,治療這種心理上的頑疾,不料這種對黑暗的恐懼,卻像是附骨之俎一般的,死死的纏住了他。
遊奇居住的老房子,位於一條老巷的最深處,他心中暗暗叫苦。雖然一年來已經成百上千次的走過這條老巷,卻從沒有覺察到,這條巷子到了午夜時分,竟然變得如同魔鬼的食道一般,像是沒有窮盡般的幽長。
包圍著老屋區的大廈們都沉默著,像是一隻隻蹲在黑暗中的巨獸,偶爾有一兩盞未息的燈光從大廈身上透出來,更像是巨獸身上一隻畸生的眼睛,正冷眼的望著在黑暗中悄悄蠕動著的一切。
遊奇心跳的不但很快,很亂,而且也很沉。那個纖瘦窈窕的影子,在他心中的確是一個,剪不斷理還亂的存在。
田兒,這個他第一眼看去,就斷定自己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女孩。
她是一個時常會令人驀然一驚的女孩。
即使她是立著不動,但是她的麗和秀便卻像活生生的一般的攻了過來,讓人招架不住。
擁有這種攻擊性的秀麗的女子,總會讓人驀的吃了一驚,突的驚了一豔,還不等你避開,甚至不待你發覺時,那份獨特的秀麗便已經讓人丟盔棄甲了。
遊奇便是未能避開她的美,雖然他刻意的保持著理智,但還是在兵敗如山倒的,在心上刻下了田兒的樣子。
但是他一個字都未曾提過。
甚至和他田兒說話的時候,都遠遠少過蕭然。
他一點也不知道,其實田兒心中,對他有種非常獨特的感覺。而且,這感覺時常在夜靜的時候,讓她心跳臉紅,甚或忘了自己。
但是,這完全不影響田兒在自己眾多的追求者當中,選擇了一個最為富有的男子做自己的男朋友。
那是一個很不錯的男孩子,並沒有因為他顯赫富有的家世,而囂然傲蠻,相反在嬌纖的田兒麵前,那個高大的男孩子,卻總像是一個貓咪般的溫和、誠懇、和馴服。
貧窮的美麗女孩,與善良的富貴公子的結合,本就是不竭不盡的永遠話題,更像是受了眾神的祝福一般,會令所有的人豔慕和讚美。
作為令人注目的女主角田兒,當然是非常幸福的。她秀麗的嘴角邊,從未抹掉過盈盈的笑意。
任何人看到都不會懷疑她的幸福俞屬。
但是不知為何,她總是微微的蹙著眉。
隻有她自己明白,這一切的幸福感都是裝飾出來的。裝出幸福開心的樣子給母親、遊奇,和所有人看,甚至也給她自己看。
她必須咬著牙,把心中的委屈化作臉上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