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些茶館的閑人提到康先生名字的時候,十人到有五六人是咬牙切齒、滿臉忿忿,三四人滿臉不屑輕言辱罵,餘下一二人拍桌附和之餘,還要往地上狠狠吐上一口吐沫,再狠狠碾上一腳。
看到這些閑人如此蔑辱康先生,我心中自然勃然大怒起來。若不是這些年的厲曆磨去了一些的火爆脾氣,我立時便抓起桌上茶壺拍到那些閑人腦袋上了。
我忍著性子聽下去,卻越聽越驚訝起來。在那些閑人口中,康先生的名字竟與“賣祖忘宗”“崇洋賣國”“欺君瞞聖”等等字眼連在一起。
而且,不光在我身邊,而是在茶館喝茶,和不喝茶的所有閑人,都是如此。我持著茶杯裝作尋人,樓上樓下轉了一圈,兀然發覺四周百人,全是同樣的聲音。
我越聽越吃驚,越來越是心中惶惶然,不由暗忖道:康先生究竟做了什麼事?他到底怎麼了?
我身邊的一群閑人一直說道興高采烈唾液橫飛,隻說康先生“與其同黨罪大惡極,當誅九族”的時候,我心中驀的想道:我哥子呢?他是和康先生在一起的麼?他......他現在怎樣了?我的家人許久沒了消息,不會已經是被......
我不禁心驚肉跳起來,腦中也一片昏昏然的惶恐。我隻覺得這數百人全都是商量好的,在此間詛咒康先生和我哥子一般。
我不由霍的立起身來,大喊一聲“住口!!”
桌子上的壺杯碗碟叮當落了一地,他們真的住了口,全都詫異的望著我。然後就在他們交頭接耳的私語和異樣的眼神中,我跌跌撞撞忙不迭的奔出了茶樓。
時值陽春四月天,萬物祥和人聲鼎沸,天橋仍是一樣的熱鬧非凡。在所有人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堂堂中華,曾敗於倭國之恥的痕跡。
也許,是時隔了太久的原因,所有人都淡忘了吧。不得不承認,國人僅憑這種心理創傷的超強自愈能力,便足以立足世界之巔了。
我漫無目的的在密集的人群裏鑽行著,心中一點兒方向也沒有。心中一直在想:康先生怎麼了?我哥子呢?他在哪兒?......
我隻覺得這五月的陽光太烈,烈的我睜不開眼睛。
突然不知怎的,我的肩上重重捱了一下,我腳下一振踉蹌立足不穩。
隨即,惡語便隨著一個響亮的耳光甩了過來:作死啊?!你他娘的眼珠子叫狗給吃了?
我還未有所反映,前後左右便被神色不善的漢子,緊緊圍堵住了。還未知道怎麼回事,我的胸前、背後、頭上、腿下,便有無數拳腳重重落了下來。
狠狠打!打死這個不長眼的狗東西!!
我努力想站起身子,便隻聽得一個洋洋的聲音這樣叫道。
我雖然努力站穩腳部,但卻如同風浪中的小舟一般,在狠力推搡和猛力的拳腳中,搖搖欲倒。突然,我隻覺得腦後,被人用極重的硬物狠狠捫了一下,便不由自主地軟倒在地上。
倒地的那一瞬間,我感到好像從百丈懸崖上翻落的,定會粉身碎骨一般。但真正跌在地上,卻絲毫沒有跌疼。因為在我的身下,已經有一個被翻在地上的人了。我正巧的跌砸在他身上。
我被打翻在地時,身子重重的砸到了那地上的人,他痛得哼了一聲。那一瞬,我不由自主轉首瞥了一眼,但心中也吃了一驚。
那人身上已經滲有著不少的血跡,一個甚是瘦弱的身子,伶伶仃仃的蜷曲在一起,不住發抖。看樣子,他已經被揍了許久,卻不知道為何,他也不知道用手護住頭臉,致使頭連夜血痕斑斑。
但是那些莫名而來的拳腳甚至棍棒,卻沒有因為我的倒地而停下來。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劈頭蓋臉的打了過來。
我知道,這些人是遇弱則欺,愈強則避。若是想用示弱博得他們的惻隱之心,那隻是妄想,倒在地上的人越是可憐,他們越會興奮莫名。
多虧了我是仰身跌翻在地上,那些拳腳棍棒隻是當頭砸來,我的後背確實無虞了。這樣,我才能架起胳膊護住頭臉,擋住那暴雨般的拳腳。
我自幼打架無數,後與百裏北上時以惡鬥惡,又學得不少真槍實刀的經驗。這些人的拳腳雖然看起來拳拳到肉、勢勢凶猛,但實則淩亂無力。在我牢牢的防護下,幾乎沒有一點兒力道直接打在我的頭臉身上。而擊在我臂上的拳腳,又幾乎都被我左翻右滾,滑化去不少力道。從臂縫中看去,隻見一群惡形惡狀,混混兒般的人物,正憋足了氣力,彎腰提腿的向我踹打過來。
他們之後,一個身著錦杉卻臉色蠟黃的公子哥般的人物,正聲嘶力竭的指使著。一個家奴般的人物,正撲跪在地上,用袖口擦拭那公子哥的一雙鋥亮的皮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