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須彌之願芥子身 (二)(1 / 2)

雖然身上的傷口疼得好像隨時都會乍開,但畢竟我已經能動了。

我在破廟裏撿了一根樹枝,當作拐棍。便就這樣彎著腰,走一步停兩下的,慢慢在黑暗中蹣跚,拚盡全力向京城的方向挪動過去。

待我看到城門時,已經日上竿頭。

三十裏的路程,我竟然捱了半夜才走完。也許是習慣了,也許是麻木了,我總覺得身上傷口的疼痛減少了很多,腰板基本上能直起來了,步子也相應快了許多。

果然。

城門雖然大開了,但兵勇的數量,比我們衝出城門那日,足足多了五六倍還不止。他們手中,持著都是清一色的長柄火槍,黑壓壓的列在兩側,一堵城牆一般。

每一個進出城門的人,都要經過絕對嚴厲的檢查,稍有懷疑就會被強行拖走。

我雖心裏有所準備,但見到這陣勢,還是不免驚一驚。忙躲在路旁蹲下,忖思著如何才能混進城去。

但是,直到日上三杆了,我良久的苦思也沒有想出一個可行的方法。

離我哥子行刑的時間,還剩下不到一天。

我心中,仍一刻不停的忐忑著。

———明天便是中秋了,百裏已經來了吧?

———不不,他肯定來了,一定到京城有幾天了!

———他...他不會在城裏尋不到我,又回去了吧?

———不,肯定不會,我這義兄向來說一不二的

......

我心中焦灼萬分,從未有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的快過。

我滿心希望熬到城門的守兵們累了、倦了,便會鬆懈下來。沒曾想已經過了午時了,城門的官兵進進出出,反而屯聚的更多了。

我在城門外不停徘徊著,心中焦急的幾乎冒出火來。忽然,一個掰了一半的饅頭,突的飛到我腳下。我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卻是個洵洵老嫗。

她隨手丟來半個饅頭後,卻也不望向這邊一眼,而是一邊蹣跚的走著,一邊喃喃著:唉,南邊澇西邊旱,東邊北邊打仗不斷,這大清國的花子,一天比一天多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

突然一個小丐兒從旁裏噌的竄出來,搶起我腳下的半個饅頭就跑,一邊跑,一邊慌忙把那泥水淋漓的饅頭,整個塞進嘴裏,一麵大嚼,一麵還不住地向我望去,好像生怕我和他爭奪一般。

我心中更加莫名其妙了,但那裏管得這麼許多,仍是心中焦急不已。

驀的,鏘啷一聲脆響,一個銅子兒撂到我的腳下,我不由又是一愣,極是不解的向那丟銅子的人望去。

那人瘦骨嶙峋,著了一件滿是酸臭的大杉,橫了我一眼大刺刺的叫道:嘿!怎麼著?大爺打賞你花子一枚大錢,你他娘的還看不到眼裏去?!

我一愣,馬上心中透亮

———我身上的衣服本就破爛不堪,在破廟的泥水裏又翻滾了半夜,連頭臉也沾滿了泥槳,除了乞丐誰還會有這副打扮?不但這樣,我因為行走不便,還見了根樹枝當拐杖,看起來,自然比乞丐更像乞丐了。

我心中不由一陣狂喜,立時彎腰撿起那枚粘了泥的銅子兒,滿臉堆起笑連聲道: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那人滿意的橫了我一眼,從鼻腔裏輕哼了一聲,昂首挺胸暢快地走了。

大概這處處是“爺”的京城,或許隻有的了他大錢的叫花子,才肯對他叫一聲“大爺”吧。

看看四周沒人注意,我馬上從地上撈起一把泥水,攪合一番塗抹在頭臉上。此時太陽正烈,這泥水瞬時便幹了,滿頭頭發一孜一孜粘在一起,臉上更是顯得灰汗斑斑,使我看起來,更像長年累月不洗頭臉的叫化子。

裝扮完畢,我便朝城門走去。當然,仍然是一瘸一拐的,這點也無需假扮。

但是,還是有官兵立刻把我攔下了。

他的火槍的長筒用力戳著我的胸口,撇著戲子般地長腔叫道:姓什麼,叫什麼,那兒來的?

我胸肩處本就有傷,被他這死命一戳更是痛極。

但我還是堆著下賤的笑道:回大爺的話,小的姓...姓...姓木,木頭的木,小的家...家...家住在河間府,隻因家裏...家裏遭旱受了災,沒吃沒喝的隻好......

我絲毫沒想到他會詢問我這些。雖是急中生智,也答的結結巴巴、吞吞吐吐,心中不禁忐忑之極,生怕他看出了我什麼破綻。

豈知那官兵根本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卻又用槍管猛的捅紮了我一下,喝道:哪這麼多廢話,大爺再問你,你到京城來幹什麼來了?

我連連彎腰躬身道:回大爺,小的...小的來京城投奔一個老表,他在探驪...探驪什麼樓,是看門的,我來京城就是投奔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