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刹那歡喜劫波恨 (四)(1 / 2)

他一愕之下便要呼叫,但我已有準備,立時搶身上去用手堵住了他的嘴,並低聲疾道:上師莫慌,我是候關林家的林虞......

德恒禪師禪師到底是得道之人,初時雖然慌亂,但立時便神清智朗,隻是雙眼中盡是不相信的疑慮。

我悄聲道:小侄知道此舉太過唐突,但情急之下請上師原諒。小侄放手,還望上師不要聲張。

他望了我一會兒,似乎是從我眉眼中認出點什麼,點了點頭,我便放了手。

德恒禪師呼吸均勻之後的第一句話,便說道:請問這位施主,貧僧出家前的俗名,喚做什麼?

我淡淡一笑道:若是小侄記得不錯的話,上師出家之前的名字叫做吳袂。我小時頑皮,總是喚你做烏梅和尚。

德恒禪師怔了怔,搖頭歎道:果真是你,兩年前我曾聽得你父親說,你去了海外學醫術。

我道:是,三年前我渡海去了日本。半年前返回了京城,數日前才回到候關,但是......

德恒禪師愴然的沉沉歎了一口氣,道:想來你已經知道了。你們林家......唉!雖說世人皆無法逃脫生死乃輪回之苦,但林家此劫也太...太...唉......

他舉袖掩麵,深深歎息不止。

對於以至八風不動,五蘊皆空得道高僧來說,這些歎息,也是因為著實心中震痛得很了。

我忍住傷痛,上前一步低聲道:小侄本不願打擾上師清修,但小侄打聽過卻沒有一人願意提及此事,還望上師能把此事的來龍去脈詳述給小侄聽。

德恒禪師不語,伸手撥了撥那將熄了的燈芯,那似是垂死的火苗,才慢慢灼灼得活轉了起來。

德恒禪師說道:大清國上下鎮壓新黨的風頭正勁,此時你不去避禍,還要做什麼?

我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腳下道:小侄不願我林家一百條冤魂不能瞑目!小侄至少要明白我林家上至耄耋,下至稚幼究竟因何罪而死?!

德恒禪師緊緊地閉著雙目不語,好久才說道:你還是早去避禍吧,他們本就是無法無天的,同他們尋理法,無異於對牛彈琴。

我突然回想到我哥子臨刑之前的高呼:何罪之有?吾等何罪之有?

我慘然笑道:避禍?我避得了麼?他們手中握著這個天下,可這個天下已經沒有我容身之地了。

的確如此。

在此世上,與我有關係的一切人都死去了。這樣即便是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我的確想一死了之。

要不是這滅門血債的話。

德恒禪師沉默了半天,才緩緩說道:其實,即便是因為你哥子的事,而禍及滿門的話,老衲也覺得此事頗有蹊蹺。

我猛地站起身來,正與說話,德恒禪師卻歎了一口氣,將那棉芯從快要燃完的燈油中又撥了撥,道:你看,老衲這句臭皮囊,像不像這殘燈之芯?

我不知道他說這話什麼意思,德恒禪師接著說道:你可知道,侯關為何沒有人願意提及此事?

我搖搖頭,德恒禪師說道:據說你們林家滿門抄斬,是皇太後親批的聖諭。一位新任的巡撫大人親自著手抓辦的,此人姓袁,不知你可否識的?

袁尉廷!!!

我咬著牙,緩緩的道:我曾聽說過。

德恒禪師朝我看了一眼,轉過身去說道:這袁大人辦事手辣之至,皇太後隻下令林家滿門抄斬,這袁大人卻在又加了一個誅連。

我一愣:株連?

德恒禪師道:凡與林家交好的親戚好友,以及街坊四鄰,全與林家擔的同樣的罪責。重責滿門抄斬,輕則發配充軍。

我驚怒的幾乎叫出口去:這...這...他...他為何要作出這等事?

德恒禪師連看也不看我一眼,接著到:而且在斬首之前,無論男女老幼,皆曆過嚴刑拷打。不少人沒有上刑場,便死在了那特設的牢獄中。林家老太爺,便是經不住這酷刑威逼,便這麼...這麼仙逝了。

我身體晃了幾晃,差點一頭栽倒地上去,但咬牙挺住了。

德恒禪師痛痛歎了一聲,繼續說道:所有人受的刑法,都是聞所未聞令人發指。你爹爹與你娘親所受的厲邢,更是不忍聞不認睹。可憐你母親這般年紀,還被那些官兵......唉!你也知道你父雖是一介書生,性情卻也剛直,你母親更是貞性,後來,他們伉儷為了不再受辱,雙雙頭戧石壁自盡而逝。

我再也忍不住,胸中像是被刀槍撕裂般的劇痛,一大口血從喉中噴了出來,卻被我死死含在嘴裏。

或許是這樣,我才沒有在眼前一陣陣的黑暗中立時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