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
黑暗緩緩褪散許多,石壁上的青苔又冒出了點點熒光,映透在滲出的水珠中,折成一圈圈朦朧的光環,仿佛無數怪異的螢火蟲依附在牆麵。
石階已經到了盡頭,又是一條漫漫無際的石道。桐星氣喘籲籲的奔逃,此處溫度極低,寒意浸骨,縱然她不住疾奔,體內雖有熱意,仍覺撲麵而過的空氣冷若冰霜。
惟一讓人好受些的,就是空氣甚為清新,沒有半絲潮濕腐臭。
這甬道隻此一道,桐星一路都能聽到洪雷風緊追的腳步聲,分分刻刻愈逼愈近。
空闊而狹長的通道中,步音不絕,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隻是後者聲勢雄渾,直震得整個甬道都微微抖動。一聲接著一聲,前後回響,仿似數百人在瘋狂追逐。
桐星焦急如焚,暗暗不知道祈禱了多少遍發現出口,可那前方隻是黑乎乎的空洞,無論怎麼接近,仍是一片漆黑。
隨著洪雷風的接近,紛亂震耳的腳步聲更顯恐怖了。或許是因為石階,或許是因為他礙於黑暗,沒有像桐星那般沒命前奔,進來了半炷香時間,是以還沒有追上。
不過桐星知道,距離已經不遠了。
“女娃子,你還跑得到哪裏去?”後方聲音滾滾而來,桐星想高聲呼喊,卻是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她捂了嘴發足疾奔,淚水汩汩而出。
啪嗒啪嗒!
地麵愈發潮濕了,這般狂奔,早已出了孟家之地,不知頭頂之上,該是何地?桐星渾然不覺鞋襪盡濕,腦中恍惚想著外界的情景,內心深處開始一句一句催促:出口,出口!出口在何處?!
前方仍是迷一樣的黑暗。
追音不絕,前路未知,桐星壓抑許久的恐懼全然爆發了出來,她腳下未停,高聲痛哭。哭聲淒厲,是為絕望之極,那聲線慘顫,使人聽之也欲落淚。可桐星早已無淚。
這道哭音似在甬道中首次發出的異響,竟直直穿透了黑暗,穿透了石壁,傳達到四麵八方。
桐星驚嚇襲身,再無力快速奔跑,腳步雖然未停,頭中已是一陣眩暈。她心神失意,此時再無法視物,跌跌撞撞踏了幾步,就欲撲倒在地。
一撲之下,聽得“嘭”一聲悶響,繼而眼前金光四射,額頭正撞在一堵牆上。
桐星也不顧那疼痛,軟軟往下趴去。身體剛縮了一半,她突然一怔,雙手往前拍了幾拍,果真是潮濕的牆壁。桐星一下蹦起身來,精神緩緩清明,“這通道,到頭了?”
她又拍了拍石牆,確定無疑後手忙腳亂四處摸起來,想尋覓出口。可前方什麼都沒有,右側卻緩緩傳來了光華。
這光華不再是清冷的熒光,而是溫和的火紅。
桐星驚愕間扭頭,原來這條甬道並非到了盡頭,而是在此有了一個轉角。不過地勢生變,桐星也興奮起來,看來這並不是一條直無盡頭的路。
何況那淡淡的紅光,在這寂黑的空間裏,仿佛就是希望。
桐星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抖擻了精神,往轉角奔去。
紅光一吞一吐,這次才跑了十餘丈,那紅光已如烈焰般大盛,整個石道火紅一片。隻是這等聲勢的紅光,在轉角之外,怎麼一絲也不見?
桐星隨即一想,已入了紅光深處,這紅色不出凡塵,紅得似血,卻比血色妖豔,亮得勝火,卻無半分溫暖。待她看到光的源頭,更是驚聲低呼。
那是一顆精美絕倫的沙粒,正幽幽浮於半空,沙粒雖小,仍可見其中有成百上千的花瓣不住滋生,新的展開,便將舊的覆蓋,緊接著又有花瓣開而合上,眨眼間就不知盛開了多少遍。
桐星嘖嘖稱奇,一時忘了逃奔,仔細端詳一番,也不敢伸手觸及,心道:“這該不會就是他們說的火雲花吧,名字倒也配襯。”
後方猛然一陣驚呼:“火雲花!果然是火雲花!”洪雷風竟已來到轉角。
桐星臉色一白,旋即轉身前奔。耳畔又聽洪雷風長笑道:“有火雲花,我大事可成!”聲音剛畢,那火雲花突的一抖,光色一張一收,數不清的花瓣同時張開,化成一朵巨大無比的花朵,往桐星撲去。
桐星但覺身後一股衝天火光,繼而意識之海中翻騰起了滔天大浪,四肢百骸宛如被數不清的烈火同時焚燒,痛苦莫名。她還來不及呼叫,痛苦轉瞬即逝,漫上來的已是無窮無盡的哀傷。
這哀傷隻有淡淡一絲,卻是無邊無際,轟然而來又轟然而去。
桐星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
所有的火光刹那間消散無蹤,甬道內重歸了死一般的黑暗。洪雷風一聲怒吼,踏步而來,聲勢之快,如風如浪。
桐星慌亂中不禁喊道:“走開!”話音剛落,洪雷風已擋在她身旁。
但兩人同時都僵在原地,愣愣看著前方。
甬道徹底到了盡頭,青色的石壁再無延伸,而前方也無石牆。這條通道仿佛被人突然斬斷,橫生生空了一截。這還不足以使二人驚愕,讓他們停步的,是這突斷的石道之外,竟是碧水橫波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