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星道:“你和洪雷風下毒害我爹,你還說不想害他?”
雲湘姨淒然道:“洪雷風給我的毒藥,我……我早沉入水中。我下的毒,卻是別的藥物,那毒隻傷人體魄,卻不傷筋脈,武功固然會廢去,但……好歹……好歹不會丟了性命啊。嗬嗬……我想的是,若他沒了武功,這盟主之位遲早做不成,到時洪雷風當不當盟主,又幹我何事?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還哪有臉去愛孟江海,隻想他好好活著……桐星……你以為我真會跟洪雷風做什麼盟主夫人?這數月以來,日日夜夜我都問自己,我是死了還是活著,我……早已分不清了……”
桐星突然湧出淚來,大喊道:“你騙我,你騙我!萬書樓裏,我親眼看到你叫洪雷風殺我,你當時叫得那麼大聲,我好心寒!”
雲湘姨試圖抬起手去拭她臉龐的淚,卻怎樣也抬不起來,苦笑道:“桐星,你莫哭……你莫哭……萬書樓時,我怎樣也未料到是你,當時洪雷風已知道有人,若……不殺你,死得便是你、我、孟江海三人……我好悔對你說那樣的話。你惱我麼?嗬嗬……還好,還好你沒有事,還練得這麼好的武藝,否則……我一會怎麼去見孟江海。我要給他說,他的女兒現在……現在比他還厲害了,沒給孟家丟臉……”
說到此,湘姨又劇烈咳嗽起來,連哼了幾聲,像是承擔著極大痛楚。轉而看向桐星,滿眼裏盡是溫柔,緩緩道:“你爹……是洪雷風當晚親自……那晚他好像受了許多傷,渾身上下都燃著青色的火,我沒辦法阻攔……我……都怨我……桐星,湘姨從小看你長大,一直愛你憐你,這次做了壞事,我早該死了。嗬嗬……生生死死,又有什麼值得顧慮呢?你……你不要恨我,我……我怕被孟家人恨。”
言罷堆起懵懂笑容,仿若回到那十六芳齡,回到那第一眼看到孟江海之時,青春年華,韶光已逝。她最後笑了笑,任那淚水瘋狂地湧下,依舊笑得像十六歲初生的花,“我死之後,再見他時,彼此算是重頭來過吧。我,好想,重頭來過……”
最後的一刻,恩怨情仇,終然而斷。雲湘姨虛弱的合上眼,頭輕輕偏向一邊,順落而下的,是滴滴淚水。
至始至終,她的儀態,她的容顏,她的微笑,都是如此美麗,如此完美,不沾一塵,不染一瑕。
她一直把最美麗的微笑保留到了生命的最後。她,雲湘姨,永遠都是那麼優美,那麼動人。
桐星一直抱著她,任由山風將青絲舞亂,一點也沒動過,仿似亙古以來就這麼靜靜坐著。
山風也有絲蒼涼了。
良久良久,她雙肩輕輕一顫,將雲湘姨攏緊在臂彎中,低聲道:“湘姨,我不惱你,孟家也沒人惱你。我會記掛著你的,像小時候一樣,天天念著你……”言語間,懷中的雲湘姨身上燃起了輕靈的火焰,塵木禪師的誦經佛語伴隨而起,弘揚廣袤。聲聲謁語中,雲湘姨每一個身姿,每一點衣袂都化為片片緋紅,宛如紅蝶,在這山穀中撲翅翩舞,向著碧藍純淨的天空,迎風遠散。
桐星緩緩站起,失魂落魄地望著紅蝶遠飛,身軀劇烈顫抖,淚水這才止不住的湧下。
李雲卿歎口氣,拍拍她的肩膀,道:“走吧。”
風依蕩漾,山間一尾緋紅飄舞,若追夢尋蹤,翩翩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