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邊的鶯月樓裏,胡旋一舞不停歇,葡萄美酒一夜醉,夢入胡姬香豔催。

奢靡華麗的酒樓內,從西域而來的舞女扭動著嫵媚的腰肢,麵紗之下眼波碧綠,蜜色的肌膚散發著來自異域的誘惑,樂師手執胡琴笙齊奏,那藝和曼陀林在交織著一曲《烏夜啼》,美酒佳人,迷離欲醉人。

蘇合香在空氣裏勾勒著詭異的脈絡,旖旎曖昧的氣氛之中,香煙緩緩縈繞著坐在楠木床上的男人——他身穿錦衣華服,一手握著舞女纖細的腰肢,一手舉著夜光杯。

一遍遍跳著胡旋舞的舞女身姿曼妙,幾圈舞下來,順勢就靠近了男人的懷中。

溫言豔語,笙歌曼曼,好不風流。

奏樂師之中,隻有一人沒有演奏。

那人坐在角落的木桌旁,整個人隱沒在陰裏中,他微微閉目,好似真的睡著了一般。

木桌上隻放著半杯劣酒,冷冷清清。

一把深棕色的馬頭琴安靜地靠在他身後的牆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

楠木床上的男人抱著舞女,連連喝下三杯美酒才緩緩將目光從懷中的美女移開來,他掃視了一眼周圍,最後把目光落在那個奇怪的馬頭琴師身上。

他較有興致的打量著那個人,並沒有因為他沒演奏而發怒。

懷裏的美女主動送上香唇,男人揚起笑容來,低頭親吻著美女,卻在一低頭隻見,瞥見了那馬頭琴師的桌下。

在小桌下的縫隙裏,隱約能看見那人的下半身——竟是沒有雙腿的殘疾之人!

男人離開美人的唇畔,忽地有些好奇,既然那琴師沒有腿,那麼他是怎麼來到這鶯月樓最高的樓內的?

男人一招手,命正在演奏的樂師停下來,他推開舞女揮袖而起,被他推開的美人嬌嗔了一聲,不情願的退到了一邊。

男人赤腳走到那個斷腿琴師麵前,將他小桌上的劣酒換上一壺晶瑩剔透的葡萄美酒。

“喂,給本大人說說,你的腿去哪裏了?”他一挑眉,興致極好的問道。

斷腿琴師徐徐睜開眼來,那男人一愣——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我的腿?”琴師冷冷一笑,漆黑的眼裏有霧氣四合,“我的腿,自然是被人打斷的。”

“哦?”男人嘿嘿笑起來,“那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為何又不演奏?”

男人記得自己來時並未看到這個斷腿琴師,自然也沒有點他來奏樂,不知為何他卻出現在這裏。

琴師還是冷冷的笑,“這等鶯歌燕舞,又怎值得髒了我的琴?”

男人赤腳蹲在桌前,對他的無力不以為意,隻是笑意之下縱還藏著些許不為人知的深意,“如此說來,你的琴聲定是比這鶯月樓裏的都要高雅好聽了,不如……”

說到這裏,男人笑著把桌子上割羊肉的匕首拿到手中,利刃在他的指尖裏散發著冰涼的銀光,男人玩笑般的說道:“不如,你來演奏一曲給所有人聽聽如何?若是真的能比過鶯月樓裏的樂師,今夜這裏就歸你了,若是比不過……你的雙手就歸我了。”

在座的人聽到男人的話均是一顫,男人卻嘿嘿笑著又問道:“如何?”

琴師冰冷的臉上並沒有出現懼色,他牽動唇角,漆黑如夜的眼裏是譏笑,“普天之下,敢聽我琴聲的人極少,你可考慮清楚了?”

男人玩弄著匕首,戲謔般的看著琴師,“那就讓大家來看看,是你的琴聲厲害,還是我的刀刃鋒利。”

琴師笑了笑,這次不再是譏諷的笑意,而是得意。

他不再說話,伸手默默拿過牆邊的馬頭琴,骨節分明的手指溫柔的撫摸了一遍琴弦,良久之後,才拉響了第一聲琴。

蒼涼悲茫的琴聲像馬嘯,然而琴師口中吟唱的,卻是一曲《千秋歲引》。

“別館寒砧,孤城畫角,一派秋聲入寥廓。東歸燕從海上去,南來雁向沙頭落。楚台風,庾樓月,宛如昨。無奈被些名利縛,無奈被他情擔閣,可惜風流總閑卻。當初謾留華表語,而今誤我秦樓約。夢闌時,酒醒後,思量著……”

男人手中的匕首頓時“哐當”一聲掉落在腳邊,銳利的刀鋒劃破了他赤裸的腳背,血絲慢慢的流了出來,鮮豔的腥香融入了空中彌漫的蘇合香,由內至外,將香煙一口吞噬,幻化出更令人蠢蠢欲動的氣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