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筆要命的高利貸(2)(1 / 3)

我和癲子對視了一眼,走上前去。然後,我們就呆在了那裏,因為我們看見了她們此刻正在做什麼。

在湘西,先人過世之後,每逢頭七忌辰、七月孟蘭、清明年關之類的日子,後人都要給他們燒一種用稻草碾碎製成的紙。這種紙叫做寶貝紙,剛成形時一般有一平方米左右大小,所以講究的人家在燒之前,通常都會把它剪裁成巴掌寬、尺來長的紙條。當時,這三個女人就在剪寶貝紙。

癲子猛地扯了我一下。

我知道他害怕,我也同樣害怕,但是那一刻我真的不願意就這樣轉頭走掉。一整個晚上的血腥暴力、詭異恐懼之後,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能夠見到人,那種欣喜與希望交織的感覺是絕對強烈的,強烈到足夠讓我克製住自己的疑惑與恐懼,盡量不去懷疑“她們”究竟是不是“人”。我隻是本能地問一下:“嗬嗬,大姐,這麼晚噠怎麼還在剪紙錢啊?”

這次,終於有人回答了。離我最近的那個女人稍稍側了一下頭,說了五個至今都在我腦海中不斷響起的字:“就要出事噠。”

這五個字,無論語氣還是音調都很普通,但那時的我真的感覺很不對勁。我不敢再作任何的停留,轉身拉起癲子就小跑著離開了那戶人家。

那天,我們把車子停在了路邊。我們再也沒有勇氣繼續往前走了,我們寧願被熊“市長”的人砍死或者被警察抓走,也不願繼續這個夜晚的行程了。

我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從後備箱裏找出來的一些修理工具,不斷地叨念著“手拿二兩鐵,鬼離三尺身”的古老訓言,躲在車上,直到天亮。

天亮之後,我們往回開了幾十公裏,一直沒有看到三岔路口,隻在一處地方看到一個分岔口,左邊那條路是通往貴州的,右邊那條路是通往我市的,而正對著的是萬丈懸崖。再後來開始出現了人煙,在一家小小的修車鋪,師傅告訴我們,這山路在古代是趕屍匠專門走的,沿途基本沒有人家,也從來沒有兩邊長著芭茅的三岔路口。

烈陽當頭下,昨晚一切都遙遠得像是夢境,似乎從來就不曾發生,隻有車廂裏癲子腳下那根芭茅清晰地提醒著我們,幾個小時之前我們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真的。從那天開始,隻要看到廟我就會去拜,後來甚至還捐過一筆不大不小的款子給神人山上的菩薩鍍了一層金身。但是,我想我終歸還是不信鬼神的,假如我真的信,那麼我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了。

可是,我又真的不信嗎?我不知道。

很多年之後,我經常會想,是不是那天老天爺在冥冥中給了我們四個人一個啟示,他告訴我們,如果我們繼續往前走,就是萬丈苦海、無邊深淵?也許老天爺真的就是這個意思,隻可惜他老人家太喜歡玩那種叫做天機的智力遊戲,給的提示太隱晦,而我們又太愚笨,參破不了天機。等到有些明白過來的那天,我卻早已是身在苦海,回頭無岸;永墮深淵,不可自拔。

陳皮匠

家門前,兩個看著眼熟卻又不知道是誰的人圍坐在一個倒滿了白色糯米和金黃茶油的石臼旁,拿著棒槌一下一下地打著糍粑。

我看著他們,向前疾行,卻又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急,隻是心底隱約能感到有某種致命的危險一直尾隨著我。

我走得越來越快,步子越來越大,整個人輕飄飄的,前一步還沒站穩,後一步已經踏出,我甚至體驗到了失重的感覺。

眼前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意識清醒的瞬間,我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那個恐怖的三岔路口,舉目望去,除我之外沒有別人,周圍死一般地靜謐,隻有一叢芭茅在輕輕地飄搖。

突然,芭茅的深處走出了兩個人,他們低著頭對我走來。我想要跑,片刻前輕盈的身體卻已變得重若千斤。我張著嘴,想要嗬斥,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那兩個人終於走到了我的麵前,竟是鮮血淋漓的熊“市長”和闖波兒。不知何時,一雙手從後頭將我死死抱住,我掙紮著回過頭,看見的是一臉詭笑的唐五。

大駭之下,兩把刀已經高高舉起,迎麵砍來……

“咯!”

雙腿一蹬,我從痛苦的夢魘中解脫出來,耳邊清晰地傳來自己喉嚨裏麵發出的一聲如同野獸瀕死的悶哼。

冷汗布滿了赤裸的身體,後背與墊單接觸的地方一片濕熱,手腳卻麻木冰涼。腦袋裏麵昏昏沉沉,猶自驚魂未定的我側著身子,離開那片濕熱,將雙腿蜷起,雙手插入了相對溫暖的大腿內側,半晌之後,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如果沒有方才的噩夢,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上午。我躺在床上,發現窗外那兩棵鬆樹上居然已經積上了一層潔白的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通透晶瑩。房門外,傳來了母親正在操持家務、準備午飯的響動,以及大嫂興致盎然地逗弄著牙牙學語的侄女的歡笑聲。

我一把掀開被子,想要起床,卻又猛然想起,昨天唐五有事去了市區,我們幾個抓住機會提前關門,喝完酒後又打了半個通宵的牌。我給夏冬說今天和他換班,不用去了。

苦笑一下,依舊舍不得被窩裏麵誘人的餘溫,我又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