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乍動,驚蟄初過。《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說:“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晉代詩人陶淵明有詩曰:“促春遘時雨,始雷發東隅,眾蟄各潛駭,草木縱橫舒。”這時的天候雖還未至陽春三月,鶯飛草長之時,卻也已到了樹吐新芽,萬物複蘇之際。
河南省登封地界臨近嵩山南麓的大道上一夥人馬緩緩向西而行。這群人約有百十來人,男女老幼皆有。一個個衣衫襤縷、蓬頭垢麵,神情木然。隊中多人帶傷,卻又人人手執槍棒,不過老人婦孺手中的多為木棒鈍刀,好一些的兵器皆在男人手中。
行進中隊內突有兩人委頓倒地。身旁之人拉扯他們幾下,但那兩人卻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眼見不能活了。
隊前跑回三人,其中兩個後生見到倒地之人,哭天搶地呼嚎不斷。同他們一起來的那人顯是個首領,向著隊中之人問了幾句,又看了看那倒地兩人的氣色,歎了口氣拍了拍那兩個後生。那兩人也不理他,隻是大哭。
這般鬧了一番,隊伍才又前行。後隊之人路過那兩人身旁時,有兩個婦人從他們手中拿過鈍刀,將自己手中木棒丟在一旁。有幾人從那兩人身旁走過時,眼中露出森然喜色,呲著黃板大牙嘖嘖有聲,仿佛看到什麼美食大餐一般。抬頭向隊前瞧瞧頗有些顧忌之意,最終搖搖頭,方又動身。
這群人剛剛走遠,離開大路幾丈處的疏林中忽地鑽出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來。其中一個少年青衣小帽一付小廝模樣。他望了望先前那些人遠去方向,呼了口氣,抹了抹額頭冷汗,說道:“少爺,這已是咱們今日遇見的第四撥兒向西去的饑民,前麵說不定還有更多。您說這洛陽咱們還去不去?”
那被稱為少爺的少年,皺眉想想道:“前麵再走幾裏應到張家營子,咱家有個表姑住在那邊,咱們去那裏打聽些消息再說。”說罷,重又鑽入樹林。那小廝搖了搖頭,也跟著回身入林。
其時正是大明崇禎十四年,天下之勢紛亂如麻,兼之連年水旱成災,流寇蜂起其內已李自成、張獻忠二賊為大,外有遼東滿清鐵騎虎視關外。崇禎帝雖然竭精殫慮,力挽將傾之大廈,但天下根基敗壞,大勢早已積重難返,大明王朝的統治內有蛀蟲噬咬,外有風雨侵蝕,實已到了腐朽不堪,行將傾塌之境地。
兩個鑽入樹林的少年家住開封城南十裏外仙人莊李家村。那個青衣小廝名叫李安,而被他稱為少爺的少年姓李雙名慕仙。 其父李喆生性淡泊,乃是萬曆三十九年進士,曾在山東、江浙等地曆任官職,隻因他為官清廉,又不善奉迎,仕途始終不暢,幾載宦海沉浮,更是看盡世態炎涼。時逢廟堂上東林黨人同魏閹之間鬥砭激烈,李喆明哲保身,致仕返鄉,醉心於老莊玄學,幾年間頗有心得,若不是中年得子,或許早已棄家尋道去也。
這李慕仙自小聰慧異常,三歲閱書便已能過目不忘,且也似其父喜好老莊,啟蒙後更是遍讀家中道藏,於四書五經隻是略看並不上心。好在家道殷實,吃穿用度盡皆不愁。
這一年正月剛過,厄訊忽至,家中叔父客死洛陽。其父也正病重,李慕仙乃是三堂獨苗,無奈下隻好帶著僮兒李安上路,前往洛陽欲將叔父的屍首領會安葬。出門時已聽聞道路不靜(這個字可能不對,但一時想不起哪個字了),多有盜夥。主仆二人提心吊膽地過了鄭州,沿途雖是饑民處處,卻也沒碰上甚麼剪徑的強人。
過鄭州時,二人跟上了一隊西去洛陽的行商,本已為人多更加無妨,沒成想剛到登封地界,四鄉忽然大亂,一群盜賊湧出,不由分說見人便砍,幸好他們主仆二人隨在隊尾,又見機的快,躲入山林方免了一刀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