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書本滑落一旁,困倦的他靠著座椅入睡。
恍然入夢。
他飄浮在無盡黑暗的深淵中,意識沉浸在虛無之處,失去時間體驗,凝固住似的茫然無覺。之後,腦海深處忽而微微波動,仿佛一粒小石子落入水中,平靜的湖麵上蕩起一圈圈漣漪,一念閃現,一刹那間幻象萬生。
仿佛另一個自我意識悄然浮現。
他感知到自己緊閉雙眼在帳篷裏睡著,四野寂靜沉沉,唯聽見一陣陣風沙吹過的聲音,嗚……嗚嗚……那是帳篷外隱約傳來的風聲。從茫茫荒漠裏吹來的風沙掠過山崖,一陣陣的,發出野獸磨牙般的呼嘯。
他咬緊牙,像一頭落入陷阱的困獸,心裏充滿了無盡的恨意。
刻骨銘心的仇恨!
丹尼爾和他的姐姐、父母死在集中營。他的家人全都死了,他卻活著——仇恨之火焚心的一個幸存者。
他發誓追殺納粹醫生霍爾曼,用世間最殘酷的方式。
惡魔醫生至今仍然逍遙法外。在戰爭末期,蘇聯紅軍逼近奧斯威辛集中營之前,霍爾曼醫生逃往柏林,兩年後,用假名偽造意大利證件,帶著情婦流竄到瑞士、挪威。之後離開歐洲,醫生開始了“老鼠線路”的逃亡之途,換了個身份逃到南美洲,潛伏在阿根廷。惡魔偽裝成凡人消失了。在1952年,他加入特殊使命局,跨國追捕匿名隱藏的納粹戰犯,多次參與行動,捉拿和暗殺了十二名罪大惡極的納粹餘黨。然後在這漫長的十多年裏,他從未放棄追查霍爾曼,搜尋著斷斷續續的複雜線索,在快要失去希望時,他終於查到了醫生的蹤影。原來這惡魔早已悄悄離開阿根廷,在巴西隱居六年,最後來到美國,躲在內華達州的這個偏僻村鎮,開墾一塊農莊,與外界保持隔離,又藏匿了十年。
醫生逃亡了整整十八年,終結之日到了——今天,醫生是他的獵物。
他此刻身處內華達州荒漠之中的山嶺上,睡在野外帳篷裏。
這一帶人跡罕至,沙漠和群山環繞。兩周前,他和安雅來到內華達州小鎮,暗中調查、監視,經過核對身份資料後確認無疑,那個看上去像墾荒農夫的孤寡老頭正是惡魔醫生。不為外人所知的是,霍爾曼行跡詭秘,每隔兩三天就離開村鎮,獨自駕車進山,沿著山穀來到這裏,停車,爬上石崖,人影隨後消失不見。前兩次,他跟蹤丟了,山上有許多自然風化形成的洞穴,山洞繁如迷宮,不知醫生藏身在何處,一待大半天時間才現身返回村鎮,令他難於猜測其在山洞裏做些什麼事。
今天絕不能再失手。他做足了準備,隻待醫生到來,落入他布下的陷阱,在這荒郊野外任由他處置。
他緩慢呼吸著平複心緒,越接近複仇一刻越要保持冷靜。
多年了,逝去親人的容貌變得有些模糊,在夢裏,他看不清丹尼爾的樣子,但胸中燃燒的複仇之火從未熄滅過,他記得醫生那鷹隼般的眼,那一雙褐色的眼睛清晰浮現在黑夜裏,侵入夢中,灼灼注視著他,永不磨滅。
丹尼爾!他默念胞弟的名字。複仇的時刻即將來臨,丹尼爾的靈魂如果尚存於世,希望他能感知見證。
四野寂靜,帳篷外傳來的風聲忽輕忽重,仿佛蒼涼大地發出的哀鳴。
他睜開眼睛坐起來,環視四周,發現安雅沒在帳篷。
女人這時應該守在隱蔽位監視著山穀。那地方視野開闊,一覽山路。
他推測,如無意外,今天午時過後,霍爾曼的那輛深綠色的福特皮卡車將出現在蜿蜒的路上,越過布滿土坑的路麵,顛簸著進入望遠鏡的觀察範圍。安雅曾經跟他提議,他們可以等候在坡道上,當皮卡車緩慢經過時對著駕駛室開槍,槍彈穿透玻璃和醫生的銀灰色頭發,打爆那顆肮髒的頭顱。但他不想這樣做,槍彈根本不能複仇,他有更好的計劃。
霍爾曼是個惡魔醫生,縱然將其生切搗碎做成罐頭喂狗也不解恨,他準備了更特別的方式,要讓這惡魔後悔從地獄來到人間。
他鑽出帳篷,隻見陽光耀眼。
天空晴朗,微涼的風帶著沙塵泥土腥味。
隱蔽的監視位上空蕩蕩的,擱著望遠鏡和槍械。他巡視一圈,在附近的山坡上發現了安雅的身影。那裏有一棵樹,孤零零屹立在黃褐色的砂土地上,樹枝形狀奇特,扭曲成團,遠看仿佛一蓬帶刺的手掌向天祈禱。
安雅佇立不動,仰頭望著樹,身姿與樹凝固在一起仿佛在沉思,唯見她的一縷金黃頭發隨風微微飄動。
他收回目光,拿起望遠鏡察看山下。
荒漠、山穀很安靜,像極了無人的史前世界。
他有些恍惚,焦慮不安起來,懷疑自己的判斷,不確定霍爾曼是否會出現?要等到什麼時候那惡魔才會冒出來?焦灼的情緒如幹渴般流竄在體內,無處宣泄,他忍不住啜嘴吹了聲口哨。哨聲隨風傳過去,安雅聽到了,轉身走過來,像被老師逮到課堂上走神的女孩帶著慌亂的笑。
“約書亞樹。一種沙漠植物,有著強悍的生命力。”安雅抬手指了指山坡,“我看到它開花了,美麗的奶油色花朵,有點像劍蘭花。”
“我們在執行任務。”他回應。
“對不起。我隻走開了一會兒,最多十分鍾。”
“一分鍾足夠敵人拿了我們的槍射殺我們。”
“馬克斯。”安雅摟著他撒嬌,“你生氣了,要怎麼處罰我?”
他把安雅轉了個身,伸手穿過她的腋下抓住那飽滿的果實,手掌收緊,仿佛迷失的靈魂徘徊在荒野上尋找救贖。安雅縮在他懷裏嗤嗤發笑,回敬他說:“我們在執行任務。”他問:“什麼任務?”“懲罰霍爾曼醫生,將惡魔打入地獄。”安雅喘息著,輕靈柔軟的手指往後伸過來撩撥他。體內野獸萌動,他撕扯著牛仔褲。“親愛的……”安雅短促叫了聲,趴在岩石上活像落水的鬆獅犬擺動一頭金發。女人美麗高貴的臉流露出痛苦享受的表情一浪浪激起他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