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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外麵又下雪了。
那個女人側身坐在一頭黑驢上,穿著一件大紅的絨裏披風,施施然拐下大路,直奔長亭而來。雪花片片飛舞,在她的身邊格外稠密,以至於令人難以看清她的麵目。
“咳、咳!”遠遠地,她不住地咳嗽著,又用一方手帕掩住了嘴。
雖然沒有什麼鐵鉤猙獰,但她身上帶出來的詭異,卻比玉娘強烈得多。
一陣徹骨森寒同時從肌膚和心底,傳遍了亭中諸人的身體。
那錯認玉娘的跟班一心想要扳回麵子,眼看女人來到亭前,當即大喝一聲,迎了過去。
“妖女,是你麼?”他大喝道。
那女人咳嗽著,牽著黑驢向旁邊讓了讓,從跟班的身旁走了過去。
跟班身子僵硬,抬頭、戟指,居然就那樣一動不動,竟是在一瞬間就已經死了。
女人終於來到亭外,長腿一伸,輕輕滑下驢背。
包裹她的風雪散了些,終於露出了她的樣子。女人走進亭來,原本溫暖如春的長亭驀然一寒,玉娘與黑衣大漢等不由自主地向旁邊讓了讓,忽覺腳下黏滯,低頭一看,地麵上竟已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微微凍住了他們的鞋底。
青衣老者低頭看著棋盤,一顆白子捏在手中,遲遲落不下去。
紅衣老者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可是心中緊張,笑容卻也不覺僵硬了。
那女人的個子原來極為高大,隱隱然比那黑衣大漢還要高出一點。長眉杏眼,鼻直口闊,肩寬腿長,頗有英武之氣,隻是兩頰赤紅,似有兩團病火一般。
“你……你是白毛風?”紅衣老者問道。
那女人咳嗽一聲,從懷中掏出一隻卷軸,稍稍展開,一一比對黑衣大漢、青衣老者、紅衣老者,道:“黑甲神、凝碧刀、洪爐。咳咳,今天是你們的死期。”
那卷軸上,是一個個名字和人像。寶玉雙英等盡在其上,已被打了紅叉。
這女人竟是照著名冊殺人,黑衣大漢又驚又怒,喝道:“果然是你這個妖女!”
女人抬起頭來,平息了一下氣息,道:“不要怪我。”
“怎可讓你為所欲為!”那青衣老者驀然發聲。隨著一聲低喝,他長身而起,振臂揚刀。“嘩啦”一聲龍吟,鬼頭刀青影閃動,已是一刀向那女人砍去。
他一直連話都不說一句,可是一旦說話,立刻就是動手!
那女人滴溜一轉,身形異常靈活,已經一下閃開。那青衣老者虎吼連連,雙手擎刀,一刀一刀,追著她連連剁去。可是那女人左一晃右一晃,倏忽間,便已在長亭丈許方圓的空間中連兜了幾個圈子。
黑甲神反手拔出一對竹節鞭,他的三個跟班也各出刀劍,可是幾個人又是圍,又是堵,不僅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反倒差點被青衣老者的鬼頭刀所傷。
玉娘向後退了一步,那女人身法詭譎,聞所未聞,她不由注目去看那女人的腳下。
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驚:隻見那女人的腳下踏著兩大塊堅冰。堅冰向上包住她的雙足,下麵延伸出的刀刃一般的薄片切在地上。地上那一層薄薄的冰,已經凍得非常結實,女人踏冰而滑,因此才會有那鬼魅一般的身法。
天下神通,各具玄妙,玉娘雖然見得多了,也不由一陣讚歎。戰局驚險,出口又被人堵著,她不住向亭邊退去,不知不覺,已退到長亭的雕欄處,上身向後一仰,已越過長亭的範圍。
“哧”的一聲,在這一瞬間,玉娘的後背上,忽然疾風勁響。
玉娘多番出生入死,雖然沒有神通,但反應見識,早非常人可比,聽得惡風不善,拚命向前一掙,後背劇痛,雖挨了一刀,總算不致致命。回頭去看,隻見長亭的立柱間,自己的幾點鮮血正憑空緩緩滴下,而比照血痕,便見空氣中隱約有一線碧色一閃。
幾乎與此同時,那“白毛風”也已吃虧。她正腳踏冰刀,在亭中疾馳,忽然已給無形一刀當胸砍中,“當”的一聲,硬生生被砍了個筋鬥,摔倒在地。登時給黑衣大漢的竹節鞭、青衣老者的鬼頭刀逼住了。
“妖女,凝碧刀的厲害你還不知道吧?”
侑州特產鐵器,冶煉之術天下聞名,近年來更是煉出不少神兵利器。那青衣老者的“凝碧刀”,一刀砍出,刀氣凝結在空中,可以維持一時三刻不散,直到一經觸碰,便再發作。為了對付“白毛風”,他們日日在這長亭相候,此前城中人傳信玉娘要來,他早已在亭中砍過數百刀,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誰知玉娘雖然不是敵人,但真正的白毛風,居然也在此時到來了。
剛才一番追打,凝碧刀的真意不是要砍殺那女人,而是不動聲色地將唯一可以出入涼亭的入口,最終封住了。
“是誰派你行凶?你到底是誰?”那紅衣老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