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與花·溯水浮生篇(4)(3 / 3)

“……是真的。”

“不可能!”鈞塵衝口吼道,“我知道你不可能那樣做,你為什麼不辯解!”

“因為無可辯解。比武鬥劍本就是生死一線之事。麵對上任執劍,我隻能全力以赴。”

“但我看不出你真在乎這執劍之名!讓你失手殺他的真正原因,難道,難道是……”鈞塵聲音幾乎嘶啞,“因為你知道了……你與我們之間,並無血緣關係這件事!”

原澗默然抬手抵住胸脅,少頃才平靜回道:“向我求證這些事情的真偽,才是你造訪白邸的原因吧。沒錯,事情的來龍去脈正如你所說。我更名改姓、棄置前塵,就是因為你的血親‘鈞漠’,從未真正存在過。我早就對你說過,人世殊途,十一年前一別,我們本不應再見。”

鈞塵怔然搖頭,似是本能地拒絕話音入耳。

然而原澗的聲音卻在繼續:“你想問的我已作答。現在換你來回答我——你剛才提到的‘那些人’,是誰?”

鈞塵茫然,緩緩道:“我不知道……”

原澗苦笑,似乎這個答案已在他的意料中:“好。那你再答我一問。那些人應是不會平白告知你我的所在,必會向你索要回報。他們向你要求了什麼?”

這次,鈞塵終於撥散籠於麵容的迷茫:“他們要我自白邸取走一件東西,一件兄長定然不會應允的東西——”他垂目向沉睡於蘭舟的翦明,“陳國公主的性命。”

蓮霧中,原澗握劍的手指陡然收緊。

鈞塵抬首正色道:“兄長曾拒絕與我比劍,我一直想待你病勢好轉擇機再提,今日見你畫舫一戰,似是已無大礙。而兄長剛剛不也說過,後悔當年沒將我的左手也斬斷嗎?今晚這平湖月夜正是良辰適地,就請兄長應允我這一回——”他舉起左手,掌間劍刃高懸,“我以此手為注,兄長以公主性命為注,就在這雲水湖上,一決高下!”

劍隨話音陡落,刺穿木蘭舟底。撤劍時,水自裂隙滲入,緩緩注入舟中。

鈞塵執劍立於船首,擺好劍勢。

“兄長若不想此物被我取走,就在船沉前,將我敗於劍下!”

國律若在人世,必會感歎,承影與含光兩把傳世的雙生古劍若彼此鋒刃相向,其光其勢定如此景。

月照之下,白衣與青衫飛掠於蓮海與蘭舟間,步履禦水,劍刃禦風,每次錯身皆伴著砥礪劍光。相鬥間,湖水毫無止勢地滲入木蘭舟底。水際線緩緩上漲,浸濕翦明的肩背,沿著她的頸項一分一分攀爬。

在水麵沒至她嘴角之際,原澗手中劍氣驟集,鈞塵隻覺一陣霸道風嵐迎麵襲來,隻及舉劍回護,整個人就被淩空掀起,墜入蓮葉海中。

原澗折轉掠入舟中,俯身托起翦明後頸,將她的臉抬出水麵。然而身後劍鋒追至。原澗返劍相迎,手中昏睡的女孩失衡,再度墜入水中。

原澗眼中終於燃起慍怒之意。劍鋒順他腕勢斜走,鋥然一聲,竟將鈞塵的劍刃削缺,碎屑飛刺出去,擦過鈞塵側頸。

鈞塵愕然捂頸,血瞬間染紅了手指。割痕如若再深半分,就會傷及動脈。傷痛感讓鈞塵眼中的怒火也被燃起,左手劍走如蛇,卸去原澗追加攻勢,陡然高舉。

原澗眉目一沉,自水中扯起翦明,帶著她一躍而起——在那瞬間,鈞塵雙手拄劍,以雷霆之勢壓向船底。水浪自蘭舟底排空衝起,向四方推開,夾雜碎藻的水霧淩空飛騰,將一方水域罩於粉白結界中,結界中央的木蘭舟則爆至四分五裂。

原澗帶著翦明點水後撤,一路以劍抵去波及劍勢,險險避開,落於蓮海上。不知是否因為女孩衣衫吸了水的緣故,他忽覺臂間翦明沉重得托不住了,踉蹌一步,足下鞋襪盡濕。

就在這時,一柄劍停靠在了他頸側:“兄長,在你戰得勞累前,我勝了。”

原澗一怔,無奈失笑——原來刺破木蘭舟入水傾沉,竟是鈞塵的計時之法。

“是麼……”他淡淡應道,隻是集中力氣托住翦明。

鈞塵麵露疑惑,陡然才發覺——他逼在原澗頸旁的劍刃,已在對方適才削劍一擊時被平平切去了鋒刃,再無用處。而對方的劍卻不知何時悄然翻轉,刃尖抵在他心口上。

“如此,你可滿意?”原澗輕聲道,手中劍竟然脫指墜下,順著蓮葉滑入湖中。他轉身,將翦明推向鈞塵。

鈞塵本能地接過女孩,表情卻是一慌:“兄長你——”

原澗抬掌掩口,血衝出指縫濺落,如朱墨盡染白衣。他再沒有力量支持自己立於蓮葉,傾側墜入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