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塵歎道:“這葫蘆底處有一細孔,似乎此壺可以開啟,但老道推敲多年,也不得其解,隻知道此壺由機關術名家費時三年打造,內含巧妙機關,若是強行拆解,便會觸發機關,隻怕會毀去葫蘆內的密要。”
朱瞻基隻得一笑:“掌教真人參悟不透的事,天下能悟出之人隻怕寥若晨星了。好在我是奉父皇之命行事,隻需將此寶物交還他老人家即可。”
將玄武靈壺鄭重收入懷中,朱瞻基心內大事已了,心神才輕鬆了些。
一塵拱手道:“殿下今晨遠路登山,勞頓至今,請先至皇經堂飲茶。”跟著喚了蕭七過來,背他同去皇經堂。
皇經堂的位置在金殿之下不遠,地勢卻開闊了許多。一株桂樹舒展出蓬勃的枝葉,撐出一片清陰。
後殿的小院內,紅泥小火爐上,隻架著古拙的青玉石壺,壺中的水是自五龍宮下的龍池汲來的。相傳五龍宮下的清泉,有五位龍王護法,其水清澈甘甜。
烹茶的是一位須眉皆白的老道士,看形貌竟似有八九十歲了。一縷琴音則自殿內的屏風後嫋嫋傳出,中正平和,浸著震懾人心的清定自然。
紅泥爐,青玉壺,琴聲疏曠,茶香縹緲。庭間數叢翠竹隨風搖曳,奏出颯颯竹韻。朱瞻基隻覺一顆心瞬間寧謐下來,凝神看時,彈琴的人給淡紫色的屏風遮住了,隻能看到一身纖細的綠衣,似乎是個女子。
“多謝!”朱瞻基籲了口濁氣,忽然間覺得全身皆鬆,緩緩坐在了院間的桂花樹下。他已明白一塵掌教的苦心,過得今日,一塵將要閉關抗毒,自己則要進行一場千裏奔波,眼前這一刻,是難得的清閑時光。
轉眼間,兩杯清茶便被老道士點入茶盞中。一塵親自將一盞茶遞到朱瞻基身前。武當山常受先帝禦賜諸般珍品,其中自有珍稀茶具,但一塵遞過來的,隻是普普通通的青玉盞。
茶香隨著嫋嫋白氣飄出玉盞,在竹林間遊蕩,朱瞻基的心神也是一曠,輕啜了一口,登覺醇厚醒腦:“茶味清甘,別有一番滋味,真是茶道妙手!”
“其實天下茶道,最終隻有一個勢……”武當掌教笑吟吟地飲了茶,才穩穩放平茶盞,悠悠道,“放下!”
“放下?瞻基受教了。不過這‘放下’,似乎更近於禪宗之說吧?”
“何必拘泥於禪宗、道家的分別,武當有太極之道,而太極之道的第一步,也是放下。”
朱瞻基不由來了興致:“記得頭一日到武當時與掌教閑談,曾聽真人說起,太極之道乃是大明天下的至道,不知此話何解?”
“殿下還記得那晚刺客行刺時,蕭七所使的招數吧?那刺客揮刀全力直擊,勢不可擋。世人對應此招,多是全力阻攔,或是拚力對攻。但蕭七所使的太極劍法卻既不直攔,也不反擊,而是在斜處裏給他一個勁,將其力道引入,再化開,讓敵勢落入我勢內。太極之道,先是放下了直爭勝負之念,以退為進,引進落空,最終則是連爭鬥之心都盡數放下,方能回歸太極。”
蕭七聽到這裏,心中一顫:放下勝負之念,我那時雖僥幸占了上風,但離著放下勝負之念,還差得遠。至於放下爭鬥之心,那更是遠之又遠了。
朱瞻基雙眸一亮,忍不住道:“太極之道雖是武學,卻也是處世之道!”
“天下之法,多是強迫外人,屈從自己的意念,唯有太極武學,是舍己從人。當人打你一拳,尋常武夫都是全力反擊,把勁道扛出去。但在武當太極看來,這一念已經落在了下乘。簡單的反擊,那就是跟著對手走,為太極之道的大忌,順勢而化,方合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