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機·天刺卷(14)(1 / 2)

殿中忽然傳來一聲低歎,莫一成愕然止步。

“你們想必不識得蒼雲,若沒有他,當年朕早已死了七八次啦!”洪熙帝咳嗽兩聲,又招手笑道,“蒼雲,這些年你總愛過那閑雲野鶴的日子,幾次召你也不來,今日難得竟來看望朕,坐吧。”

須彌座前空著一張紫檀太師椅。柳蒼雲也不推辭,穩穩坐了,才望著洪熙帝歎道:“咳喘之症竟還是這般纏綿難愈,陛下該當留意起居了。”他隻打了一眼,便已看出洪熙帝是酒色過度,但此時已是君臣,說話也隻能點到為止。

洪熙帝哈哈一笑:“當年朕還是燕王世子時,你便讓朕跟你修習道功,可那東西要清心寡欲,少思少慮無念無欲,人若真是見到什麼都無念無欲啦,做這皇帝,又有何益處?”

當今天子性子溫和,卻總是憂心忡忡,這時難得一笑,莫總管忙也跟著“哈哈”地笑起來,柳掌門也不覺莞爾。

洪熙帝指著柳蒼雲,向莫總管道:“當年父皇起兵靖難,朕奉命鎮守這北平府。靖難之役打了好幾年,前方戰勢膠著,朕所在的北平也是殺機四伏。那時候二弟高煦陪在父皇身邊拚殺,出盡了風頭,能人異士都以追隨高煦為榮。朕一個人苦守北平,護衛中卻沒幾個能人,更沒一個朋友,直到蒼雲到來。那時候朕二十二歲,蒼雲不過二十六歲……”

莫一成登時心內一震:原來柳掌門竟是陛下的至交,與陛下義氣深重,怪不得他敢擅闖大內,虧得我先前沒有魯莽。忙道:“久仰柳掌門大名,不想柳掌門竟是陛下的至交,失敬失敬。”

柳蒼雲歎道:“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啦,難得陛下還都記在心上。”

“生死至交,怎能忘得掉?”洪熙帝自顧自地歎道,“那一年李景隆率五十萬大軍圍困北平,朕這裏隻有萬餘兵將。更可怕的是李景隆連派高手,進城行刺,蒼雲便陪在朕身邊,同吃同臥,連斬了五回刺客。最險的是‘幽冥三鬼’那一次,這三鬼來去無蹤,防不勝防,卻都被你一一識破,獨劍斬三鬼,隻左臂受了輕傷……”

“那時貧道年輕,防護不周,讓陛下也摔了一大跤。”柳蒼雲的眼眶也有些潮濕,“但陛下起身後,連土也不撣,先來看我的傷勢,更親自給我敷藥,至今回想,曆曆在目。隻是……”

他歎了口氣,終於緩緩道:“若沒有我等這些江湖朋友力拚,哪有天下太平。為何如今天下太平了,卻要將江湖朋友們趕盡殺絕?”

“朕就知道,你這些年自得清閑,對朕避而不見,今日卻大老遠地趕來,必是說這些閑事。” 洪熙帝的神色冷了起來,“蒼雲,以你和朕的交情,自然不必拘泥俗禮。可若沒有這一節,你隻是另一個武功在身的高道,見了朕,可會磕頭行禮麼?”

“修道之士參星拜鬥,敬叩列仙。當年河上公見漢文帝而不拜,蒼雲不才,對陛下誠心禮敬,卻也不必大禮參拜。”

“難得你的話說得這麼明白。”洪熙帝冷笑起來,“天下武林的修煉之法大多出自道家的內丹煉養學說,便連掛著少林名號的諸多門派,也概莫能外。道家是什麼,講究無拘無束、自由自在,講究與天爭雄、人定勝天。你瞧,他們連天都要爭,都要勝,這怎麼成?自古收拾山河用道家,治理天下用儒術,朕要讓他們習慣跪著。”

柳掌門的眼內迸出一線精芒:“故而,陛下要折辱他們?”

“這是太祖定下的國策。”洪熙帝劇烈地喘息著,“隻你們武當和少林,占了一道一僧的便宜,看在佛道的金麵上,沒有為難你們而已。抑武策是國之大道,須得力行到底,自今而後,除了鏢師和軍卒,天下不得有人再妄習刀劍,更不得有人稱祖稱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