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蹙起眉頭。眾人都知道這是個兩難境地,沿路官府中有三位知府投靠了漢王,敵我難辨之際若是貿然找到了一個漢王親信的地方官,那豈不是自投羅網?但如果不去找官府,依舊孤旅急行,長路漫漫,仍會遇到天妖連綿不絕的追殺。
眾人盡皆不語,連煉機子戴燁都沉吟起來。
“可白雲卷為何偏要在今晚行刺?”蕭七這時候慢悠悠地開了口,“單憑他一人,明明無法敵過我們眾人聯手。身為殺手,他最好的辦法本該是繼續跟隨,等聯絡來秋風殘等幫手,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暴下殺手,那樣勝算最大……但他卻寧願暴露行蹤,也要貿然行刺,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說下去!”戴燁不由眯起了老眼。
“白雲卷雖然孤傲,卻不是瘋子,他這麼做,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希望逼得我們心生畏懼,轉投官軍!據小子猜測,或許左近州縣的官員已叛投了漢王,秋風殘等人已將大部精力花在了官軍身上,他們布好了網,隻盼逼著我們自投羅網。”
蕭七的話使眾人再次沉默起來。
戴燁點點頭:“蕭七說得是!先前在武當山上,那蛇隱行刺,便是仗著人多混亂。而天妖三絕都精於易容,即便我們找到地方官,調來大隊人馬隨護,但若天妖扮成軍卒,混入軍中,那豈不更加防不勝防?”
朱瞻基終於揚起頭,一字字道:“好,兵貴神速,大家加緊趕路!”
主意打定,眾人都不再言語,隻顧拚力打馬疾奔。
這一路過鄧州北上,穿過南陽府,竟是太平無事。看來真如蕭七、戴燁先前的推算,天妖打錯了算盤,原以為朱瞻基被白雲卷一通突襲後會向左近官軍求救,全沒想到朱瞻基竟會兵行險道地孤旅急進。
如此一來,天妖便是再轉過來追蹤,聯絡白雲卷,也會耽擱些時日。
眾人一鼓作氣再向前行。因西邊的伏牛山曆來不太平,路線略向東偏,一路快馬加鞭地過分水嶺、穿汝州境。一路上幾乎是人不離鞍,連打尖也在馬上,隻要馬匹腳力尚存,便加力奔馳。這兩三日間,便已跑出了五百多裏地。
這一日到了河南府的地界,距黃河已不遠,眾人緊揪著的心也漸漸鬆了。隻是這般沒日沒夜地催馬趕路最傷腰力,奔到日色西斜,已是人困馬乏,戴燁更累得腰杆生疼。
煉機子辨了辨日色,已是酉正時牌,他低聲對朱瞻基道:“殿下,距黃河渡口還有一日多路程,咱們不妨先在路邊的小店打尖,養足精神再過河。”
朱瞻基點點頭,揚眉遠眺,見遠處十幾戶人家蕭瑟零散地橫在蒼煙落照中,田間的亂草已長成了一人多高,道旁的雜木卻東倒西歪,灰綠色的葉子似被什麼怪物啃過,殘缺零落。
戴燁歎了口氣:“黃河以南三省遭了蝗災,看葉子就知道,這地方的災情還不算重,聽說今年黃河又泛濫了,前麵的偃師、西北方的洛陽,更是麻煩!”
遠處的村落間,已現出十幾個衣衫襤褸的災民身影,顯是在挨戶求水要飯。朱瞻基的臉色冷了起來,似在凝眉沉思什麼。
“咱們剛過了軒轅關,前麵是大穀關。”龐統環顧左右,搖頭歎道,“屬下當年曾在這地界駐紮過三年,都說,守著黃河十年九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今年這災情,確是重了些。”
餘無涯等人都紛紛慨歎,隻有殘劍神色冷漠,不時機警地縱目四顧。
前方出現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蕭七道:“這條河俗稱泥鰍河,過了河上麵的石橋,便有一條岔路,直奔偃師的黃河渡口。”
那石橋鋪得極簡陋,卻還能縱馬而過。斜陽有氣無力地鋪灑在青色的石橋和沉暗的河麵上,這石橋冷冷清清,更襯得橋中央那老者有些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