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漠孤煙

大漠,大荒之年,黃昏,荒漠上的天水鎮裏冒起了一陣孤煙。

天水鎮是方圓百裏內唯一能落腳的地方。像這樣的鎮子,周圍總有馬賊覬覦。每到收獲之季,附近的賊窩黑雲寨便會派人前來要糧。但奇怪的是,每當天水鎮遭難,駐紮在玉門關的守軍便會及時趕來,將馬賊驅出鎮子。

此刻,街口打鐵鋪的阿黃聞到食物的香氣便一陣狂奔,停在了老趙頭的客棧門前。圍著這客棧的不隻這條餓犬,還有餓極了的人。

那門卻是緊鎖著的。

“老趙頭,開門啊!”饑餓難耐的皮匠張白眼喊道。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客棧裏的回應:“我餓得沒力氣開門了,今天就不見客了。”

“我聽著中氣挺足的啊!老趙頭,咱是老相識了,你這半個月沒出門,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徐大娘說。

門裏老趙頭又回道:“托您的福,我活得好著呢。”

張白眼又接著說:“老趙頭啊,今日我帶了點酒,咱敘敘舊。”

門裏傳來聲音:“你個死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是摻水了的酒,上次就被你騙了兩個包穀棒子!這荒年裏,日子還不知道怎麼過呢,各家顧各家吧,老子我還怕過不去這劫呢!”說完,門裏靜了下來。

聲音雖然消失了,人群卻還是聚而不散。

大荒之年,是匪亂更甚之年。一年隻下了兩場雨,加起來還不到四天。

天水鎮本是靠著雨水灌溉出的商鎮,沒了“天水”,就沒了活命的本錢,家家喝著地窖裏的苦水,吃著積攢的餘糧,加上馬賊作亂,商旅不再路經天水鎮,大家徹底沒了活下去的希望。

見老趙頭家的門遲遲不開,眾人正要散去,忽然聽見一陣長長的哭聲,遠處跑來一個蓬頭垢麵的男孩,奔到客棧門前,哭求道:“趙爺爺,我娘就快餓死了,給口飯吃吧!”

“沒吃的,你走吧。”這是老趙頭的回話,簡單利落。

那孩子又磕頭道:“各位大叔、大娘,求求你們給口飯吧,我娘快餓死了!”

眾人卻還是無動於衷,徐大娘說:“小貓子啊,不是我們不想救你娘,但是救了你娘,我們吃什麼?”

“讓開!”

忽聞一聲大喝,一個滿臉須髯的獨眼老漢緩步走來,他左手牽著一匹被風塵染得分不清顏色的老馬,右手拖著一把生了鏽的屠刀。

是屠夫王三刀。他沒有理會任何人,全鎮也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他從來就是個怪人,老人們也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住進天水鎮的,也許他跟雨一樣,也是從天而降的。他自稱是個屠夫,卻很少切肉;他沒什麼生意,卻總餓不著。

王三刀撫摸著那匹老馬的鬃毛:“老朋友,再會了,來生你做我的主人,我做你的馬兒,我還你這個人情!”

老馬似乎聽懂了什麼,慢慢地伏在了地上。

王三刀拿下馬背上的木桶,猛地一刀割斷了馬兒的喉嚨。眾人正大驚失色時,王三刀冷靜地接下馬血,一桶裝不下,便讓旁人再拿桶來,這一接就是滿滿四桶。

王三刀割下馬腿上的一塊好肉,丟給小貓子:“拿著肉,去救你娘吧。”

小貓子捧起肉,磕了三個響頭,一溜煙跑向家的方向。

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王三刀手起刀落,陪伴他多年的老馬頓時變成了一堆血紅色的肉。王三刀說:“這些肉,夠大夥兒活一陣了。”

眾人分了肉,皆四散離去,隻留下了一個提刀的老漢、一隻馬腿、一桶馬血和一堆骨頭。

王三刀苦笑一聲,歎道:“老朋友啊,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你怎麼就消失了呢?”

“王爺爺。”一個孩子出現在他麵前,是小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