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灼燒感越來越強烈,我整個人仿佛置身在火海中,意識越來越模糊。孫紅茶揪住我的衣領,粗暴地將我拽起來。我搖搖晃晃地向後倒退幾步,盡量遠離那塊暗紅色的石碑。
“看清楚啊,不想被身上的火毒燒成人幹兒,就睜大眼睛看清楚!”老瘸子突然把我推開兩步,我一個趔趄,堪堪站穩,見他站在紅石碑前,雙目眯成一條細細的縫兒。
“這是讓你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他的話語與之前相比少了暴躁,不帶一絲感情。這個與我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老瘸子,第一次讓我感覺到了陌生。他的聲音嘶啞幹澀,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線,他抬頭看了眼天空,深深呼出一口氣,莊重得像儀式一般。
“凡作天下百術,皆宜知禹步。禹步法,三步九跡,一步七尺,三七二十一尺……前舉左,右過左,左就右……”
他嘴裏磨磨叨叨地念著,人也動了起來,拐杖杵在地上,又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兒般,搖搖晃晃,笨拙不堪,那根空蕩蕩的褲腿也隨著他左搖右擺,滑稽可笑。
而我笑不出來,他臉上帶著堅毅、嚴肅,還有一絲虔誠。我看著他奇怪的舉動傻呆呆地站著。
“你要站著等死嗎?”他瞪起眼,又怒了,“跟著我的樣子走!”
我下意識地跟著老瘸子動起來,左腳向前踏出,右腳向前超過左腳,左腳向右腳靠攏……
這古怪而又繁雜的步法,老瘸子一邊搖搖晃晃地跳著,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次舉右,右過左,左就右……”
我踏出右腳向前一步,然後邁出左腳,模仿著老瘸子搖搖晃晃的樣子,像傻瓜一樣跳著古怪的步法,重複,重複,再重複。身上的灼燒感變得越來越弱,一股清爽的感覺由心底滋生,悄無聲息地蔓延到全身,我輕輕閉起雙眼,腳下不住地重複那三步古怪的步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旋轉,我站在中心,無喜無悲,灼燒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瘋狂地跳著,直到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會了?”老瘸子拄著拐杖站在一邊,衝我玩味地一笑。我無力說話,輕輕點點頭。
“不要亂用啊,會世界末日的。”他哈哈大笑兩聲,似真似假地甩出一句話後,搖搖晃晃地走開了。
自那天開始,每個下午我總要站在小木屋前,跳一陣那古裏古怪的步法,雖然隻有三步,踏出之後的清爽感覺卻讓我迷戀不已。那恐怖的灼燒感——老瘸子嘴裏說的火毒,再也沒有發作過。我很困惑那個普普通通的紅石碑為什麼會有如此恐怖的效果,可相對於其他的無數個困惑,這實在微不足道。我困惑老瘸子的往事,我困惑隱藏在他身上的秘密,可所有的問題都沒有答案。
我好奇山外的世界,可對於我來說,那終究是一個未曾謀麵的世界,人的惰性,讓我僅僅止步在好奇上。山上的日子很平靜,平靜到讓我幾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我以為我會一輩子都困在這荒山野嶺,陪著老瘸子,看著老瘸子死去,然後獨自一個人過下去。生於此,長於此,終老於此。但是改變總是來得那麼突如其來。
我永遠記得那天下午,陽光明媚,我在小木屋前,踏著古怪卻越來越熟悉的步法,老瘸子拄著拐杖斜靠在門邊,一言不發地享受著陽光的沐浴。
“哎呀呀,孫紅茶,你連‘禹步’都教給他了,是要他出山去做橫掃天下的厭勝師,去爭奪《百字文篆》麼?話說如今確實是年輕人的天下呢,試試看,或許會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