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彎上樓時,迎麵走來一個步履蹣跚的低階武官。廊中燈光明亮,朱逢春這身樞密院主事的官服也顯眼鮮亮得很,這武官居然昂著頭一路直行,顯見得喝了不少,走近了更覺酒氣醺人。溫奇嫌惡地屏息閃到了朱逢春身後,朱逢春則皺起了眉頭,略略提高了聲音喝問道:“且站住!”
那武官恍若未聞,仍是一路直撞過來。朱逢春怒意暗生,隨手搶過身旁一名仆役托盤中撤下來的殘湯,迎頭澆在那武官臉上,趁著對方被冰冷的湯水澆得一個激靈之時,又飛起一腳將那不識相的武官踢了出去。
這一澆一踢,讓那醉醺醺的武官醒了酒,抬頭看清朱逢春的官服,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又兼自知理虧,當下伏在地上請罪。
朱逢春淡然說道:“好好洗一洗再回席上去,不要丟了樞密院的臉麵!”
也不理會那低伏在地上的武官,袍袖一拂,徑自走了過去。
溫奇跟在他身後,正從那武官麵前經過,不免有些好奇地打量一下這個膽敢在長公主壽筵上喝醉的家夥,正巧那武官也在抬起頭來,視線一碰,溫奇不覺一怔,這樣負傷猛獸一樣凶狠怨憤的眼神……
那武官隨即又低下頭去,溫奇隻能看見他身軀微微地顫抖,想了一想,還是頭也不回地跟著朱逢春往前走。
剛剛走了幾步,忽覺身後風聲激響,若是尋常人,隻怕多半會本能地回頭去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溫奇卻頭也不回地大叫一聲飛撲向前方的過道,他個子小小,動作又快,偷襲者撲了個空,正迎上轉身迎戰的朱逢春。
偷襲的是那武官!雖然喝得半醉,那武官仗著一身蠻力和酒力催發的瘋勁,一時間將朱逢春逼得無還手之力。溫奇早已躲到三丈開外,吩咐仆役趕緊去叫人來收拾這發酒瘋的武官,想了一想,又點了一名仆役去通知譚主事。譚主事年紀最大,見識總要多一點兒,說不定認識這武官姓甚名誰、是誰的屬下,順藤摸瓜,也好秋後算賬。
至於朱逢春眼下能不能收拾這瘋子……溫奇決定還是相信這位五舅舅——並不是什麼人都有本事讓母親和舅舅正眼相看、鄭重對待的。
因是赴宴,朱逢春身邊並無兵器,順手搶了一名仆役手中的棗木托盤,招架那武官粗重的拳腳,左支右擋,邊躲邊退,那武官的拳腳頻頻落空,走廊上的雕花門窗,被打碎了好幾扇,好在棗木堅硬,托盤形製又簡單厚實,一連擋了那武官踢來的十幾次飛腿,外加數十拳,竟然也安然無恙。
溫奇本可以閃進廂房中去,不過他牢記著母親的吩咐,時刻緊跟朱逢春,因此也一路後退,碎裂的門窗在走廊中亂飛,溫奇伸手格擋時,背後另一隻手伸出來,將飛過來的碎片輕輕撥了開去。
溫奇轉過頭,方攀龍正站在他身後,臉上神氣有些遲疑不決。
若是換了另一個人,隻怕會立刻將溫奇遠遠拖到安全之處,而不會像方攀龍這樣顧慮良多,不知道自己是否要順著溫奇想看熱鬧的心思讓他留在這兒,也不知道眼前這孩子樂不樂意在大庭廣眾下叫他一聲“師叔”……
溫奇本以為自己會被強製拖走,及至見了方攀龍這神情,眼前不覺一亮:這個師叔,自己可以吃定,不用擔心被管得賊緊!
溫奇立刻仰著頭一臉信任依賴地低聲叫道:“小師叔!”方攀龍怔了怔。
溫奇再接再厲:“小師叔,我明天去你家拜訪行不?”
明天是休沐日,溫奇覺得自己選的時間很好,既不會讓小師叔不方便,又很能表現自己對小師叔的尊敬——他可是今天才剛剛到臨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