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方才摔倒的兩名家將,早已應聲滾了過來,堪堪接住倒下來的溫奇;而遊廊頂上,一個黑衣人飛鳥般撲下,揚手便是三顆鐵蒺藜,逼得那偷襲的漢子收回鐵釺格檔暗器。而在此同時,偷襲者身後的廊頂,又有另一個黑衣人沿了廊柱悄然滑下,手中劍暗黑細長,輕輕遞出,仿佛黑夜裏的遊蛇,出招並不快,卻正等在那偷襲者的後心處,偷襲者為了收回鐵釺格檔鐵蒺藜,上身略略後仰,便如同將自己的後心送到那柄無聲無息、也無反光的長劍之上一般。劍尖一觸到偷襲者的衣服,那黑衣人驟然挺劍,若非朱逢春及時喝了一聲:“留他性命!”長劍便要直刺入他後心之中了。
因著朱逢春這一喝,劍尖在入體之際上挑了一分,一觸即走,連刺那偷襲者七處筋脈,轉瞬之間,已讓這刺客軟癱在地,動彈不得。
溫奇從那名家將身上爬起來時,兩個黑衣人已經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溫奇叫了起來:“喂,怎麼又走啦,好歹讓我看個臉吧,免得認錯人!”
朱逢春微訝:“你不認識他們?”
溫奇立刻搖頭:“不認識。又不是我找來的人。”他家那個神通廣大的舅舅,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幫慣於隱跡潛形的殺手,硬生生變成他的保鏢。真同情那夥不走運的家夥,怎麼就得罪了自家舅舅,折騰來折騰去,總也跳不出一個套一個的陷阱,不得不低下頭來做牛做馬。
朱逢春看看一臉無辜的溫奇,再想想他背後那兩隻神通廣大的狐狸,決定還是不去追根究底比較好,轉頭吩咐自己的兩名家仆過來,將地上這個倒黴的刺客送到大理寺去。
安安靜靜地回到住處,朱逢春親自看著溫奇躺下,正待離開,溫奇忽然說道:“五舅舅,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想殺我?”
朱逢春自然明白,他說的“他們”,不但包括埠頭上那個刺客,也包括借酒撒瘋、形跡可疑的齊勇。想了一想,朱逢春說道:“令堂與令舅當年得罪的人挺多的。”
溫奇撇撇嘴:“就算是這樣吧,可他們不是更應該抓了我去要挾我家裏人嗎?”朱逢春語塞。
溫奇又嘀咕著道:“再說了,又不是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犯得著往死裏得罪我家嗎?”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家母親和舅舅大人的手段。
朱逢春大為頭疼。這小祖宗不好糊弄,該說些什麼呢?
溫奇固執地道:“我想知道為什麼,免得死了還是個糊塗鬼。”
朱逢春略一猶豫,便簡潔地解釋道:“有些人不希望看到宋金和議。”
所以要刺殺質子,激起統兵大將對金人的仇恨,從而對官家執意許和的旨意,陽奉陰違;再配合金人那邊的主戰將領的有意挑釁,這一戰很可能會持續下去。他幾乎可以確定,今晚被擒的刺客,一定會讓大理寺將線索追到某位或者是某些主張一直打下去的金人將領頭上去。
溫奇追問到底:“哪些人?”若是一個謎就擺在麵前,而他又沒能追究出謎底,他會一直睡不著覺的。朱逢春答道:“偽齊是最可能的主使者。金人之中也有不少人不願議和。其他人恐怕不過是被利用罷了。”
金人初入中原時,人情地理皆不熟悉,又兼本族之人太少,放到中原的人海之中,深恐被淹沒掉,所以立了張邦昌為偽楚皇帝,又立了齊豫為偽齊皇帝,打的便是以漢製漢的主意。不想金人一退出東京城,做了三十天皇帝的張邦昌便將避居佛寺的哲宗孟皇後請了出來垂簾聽政,此後更鄭重其事地尊當今官家為帝,隻留下偽齊替金人鎮守中原。這些年來,偽齊一直是金人南下的先鋒,如今宋金議和,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偽齊惶惶不可終日,想方設法要讓這場戰爭延續下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