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埋伏的弓箭手悄然而出,將尚未斷氣的邱厚禮抬了出去,片刻間帳中又恢複了平靜,就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司馬瑜意態蕭索地對辛乙擺擺手,示意他退下。待辛乙離去後,帳中就隻剩下司馬瑜與任天翔二人。就見司馬瑜緩緩舉起酒杯,強笑道:“咱們兄弟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過酒了?”
任天翔想了想,頷首道:“咱們才在鄴城一起喝過。”
司馬瑜道:“那次酒還沒動,兄弟就被安慶緒派人帶走,不能算數。”
任天翔點點頭,再次回想,卻再有想不起何時與司馬瑜單獨在一起喝過酒。不過他想起了與司馬瑜在長安,以及在哥舒翰軍中飲宴的情形,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他們是那樣熟悉,熟悉到超過任何一個朋友。
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任天翔第一次對這話生出了莫名的崇拜,。二人酒到杯幹,邊喝邊聊起從結識到敵對的每一次衝突,他們沒有半分敵意,隻有對對方才智的由衷佩服。二人沒多久就喝光了一壇酒,司馬瑜有些醉了,他定定地望著任天翔,突然澀聲問:“你無數次壞我大計,無數次讓我功敗垂成,我都從來沒有除掉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任天翔答不上來,不過他知道司馬瑜沒有誇張,至少在睢陽他就公然放過自己一次。任天翔曾有過無數猜測,但都沒有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答案。如果僅僅是因為親情,司馬瑜連自己妹妹都可以犧牲,難道表兄弟或妹夫能親過妹妹?如果說是因為對對手的欣賞,這種欣賞難道能超過他胸中的雄圖霸業?任天翔想了半晌,最後無奈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司馬瑜突然哈哈大笑:“你也有想不明白的事,你也有不知道的情況?以你如此聰明的頭腦,難道就完全沒有一點揣測?”他笑得狂放,以至淚水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他不停地以衣袖擦拭,誰知那淚水卻如湧泉,再不可抑製,他笑得聲嘶力竭,最後竟變成了無聲的嗚咽。
任天翔從來沒有見過司馬瑜如此失態,心中震動非常。他幾次想要相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不知過得多久,司馬瑜漸漸止住淚水,目光呆滯地望向虛空,就在任天翔以為他已經睡著之時,卻聽他輕聲道:“我有一個弟弟,叫司馬亮,當初爺爺為我們取名,正是取自‘一時瑜亮’之意。他比我小兩歲,我五歲讀書,他就在一邊咿咿跟學,我六歲習棋,他就在一旁專門搗蛋,將我好不容易擺下的棋局弄得七零八落。不過我卻非常喜歡他,因為家裏隻有我們兩個小孩,隻有跟他在一起,我才可以無拘無束為所欲為,我喜歡他嫩聲嫩氣地叫我哥哥,喜歡他跟著我讀書寫字,在我受爺爺處罰的時候,陪我在陰森恐怖的祠堂中罰跪。”
說到這司馬瑜突然停了下來,眼中洋溢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情和憐愛,他的表情時而溫柔,時而無聲失笑,讓任天翔也不禁有些心動,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我從來沒聽小薇說過她還有一個哥哥,他叫司馬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