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川惜月正在算賬房裏吃飯,一聞有申夫人的大丫鬟呼喚,已知何事,放下飯便走。川惜月一把拉住那丫鬟,笑道:“你站住,聽我說話來。別的事我不管,但萍翠和倚雲一起被幽禁,好歹依我這麼著。“如此這般教了一套話。那大丫鬟笑道:“原是這事,我保管辦好。“川惜月聽了,把頭一梗,筷子一放,腮上似笑不笑的瞅著她道:“你當真的,是玩話?“那大丫鬟笑道:“保管辦的真真的。“川惜月聽了,嗤的一聲笑了,便隨著這大丫鬟往申夫人房裏去。
政宜幽禁之日起,真是佳人落魄,花柳無顏。
川惜月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抱廈外來。可巧申姨媽在申夫人房中商議事情,眾丫鬟都在廊簷底下站著呢,一見川惜月來,都抿著嘴笑。一個小丫鬟拉住川惜月衣角,悄悄地笑道:“我們是被你克扣慣了,看你一會子還敢克扣麼?“那大丫鬟一把推開小丫鬟,笑道:“人家心裏正不自在,你還奚落她。趁這會兒喜歡,快進去罷。“川惜月挨進門去。原來申姨媽和申夫人都在裏間。大丫鬟打起簾子,川惜月躬身進去。申姨媽和申夫人對麵坐在椅子裏說話,地下一溜椅子,申府三小姐、並兩個陌生男女抱著娃娃,三人都坐在那裏。一見他進來,惟有這兩個陌生人站了起來。
川惜月悄悄一舉目,見這陌生男子站在跟前,廣目飄逸,光鮮奪人,那陌生女子看看,人物豔而不妖不媚,舉止嫻雅,文采飛揚。再看看申夫人,愛那娃娃如珍,申夫人便拉川惜月在身旁坐下。那兩人也依舊坐下。川惜月笑道:“夫人哪裏認得這些神仙?“申夫人抱著娃娃笑道:”這是我二兒子,申禾木“指著那女子道:”這是我媳婦,紫弋文。“申三小姐冷冰冰道:”以後我找到了俊俏男人,也私奔,四妹妹政宜命苦,終身大事都做不了主。“申姨媽用帕子捂著嘴笑。原來大家聚在一起是打算怎麼弄政宜相親大會,川惜月笑道:”已經遣人在外各處收拾打掃,安設簾幔、花景、屏風等。“這話聽了大家還自猶可,唯有這申府三小姐聽了這話,撇嘴道:”再怎麼搞得花枝招展,也不是自己做主。“那申夫人喝道:”尋了你回來,真是吃了火藥,出去罷。“
申府三小姐下死命用指頭彈了她二哥頭上,就出去了,想著政宜可憐,一徑往政宜院裏來,那政宜披著鬥篷,撐著傘來遮陽,正在蹲身坐在一塊山子石上,看池邊中妖花,自己仔細忖度,不覺心痛神癡,眼中落淚。正沒個開交,忽覺背上擊了一下,及回頭看時,原來是申府三小姐,政宜忙止了眼淚行了禮,歎道:“三姐姐,我要出閣了,卻連夫君都在窩裏選。“此淚此景此話正擊中申府三小姐的強心髒,也軟和下來,悄悄道:”我私心瞧著申軒墨對你有意思,要不我打掩護,申軒墨跳牆,你們私奔!“那些眾侍女正值夏困,見又是本家小姐,不曾留意。政宜泣道:”古訓有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實在不敢。”申府三小姐氣地跺腳道:“我媽說你被我爸洗腦了,你也被我媽洗腦了,滾他什麼的古訓有言,我在那煮梅齋的洞子裏見多了。”政宜忙用扇子捂了她的嘴,道:“三姐姐,這事翻過頁了,不對,是根本沒這頁,不可胡說八道。”兩人正說話時,碧絛端來一碗溫了的中藥,政宜接過揚頭喝掉。申府三小姐頓時變了顏色,用扇子捂了嘴道:“這藥吃不得!姨媽之前就喝了十年這藥,要安神,要鎮靜。”其實這藥是解風寒的。政宜可憐道:“四妹妹我隻身在外,寄人籬下,不得不喝。”申府三小姐聽了“隻身在外”四字,不覺想起自己在洞子裏當丫鬟使喚,又聽到“不得不喝”,想起自己也隻身在外,身不由己,甚為感歎。政宜抽泣道:“橫豎女子都要嫁,何況我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女,庶女嫁入紫宸名門,我隻是你們家拿來鞏固勢力的棋子兒罷了。”那申府三小姐聽了,差點冒出嘴的話卻又壓了回去,隻道:“我不是他們。四妹妹,你還有什麼臨死的心願未了嗎?”政宜眼淚又來了,這淚是摸了淡淡的花椒水逼出來的,道:“怎麼是臨死了?”申府三小姐正色道:“沒得自由選夫君,以後他再納妾,縱然為正房夫人如何,男人總是望著鍋裏想著盆裏,怎麼不是臨死?”政宜聽了,立時三刻站不住腳,辛虧被申府三小姐扶著,要不就掉進妖花池子。政宜抽出帕子止淚,道:“三姐姐當我是妹妹,我真有一心願未了。”申府三小姐拍拍胸脯,道:“啥心願?”政宜便把那晚得罪田嬤嬤的前因後果都講了,末了添了一句:“她好歹跟我一年。原是前兒她把我一件東西弄壞了,一時生氣,攆了她下去。消氣了,還叫她來,誰知她氣性這麼大,再沒來過。恰如姐姐所說,臨死之人,怕也難見得幾回。”申府三小姐道:“這有啥難辦的,我去靜王爺那裏叫她來伺候到你臨死為止。”政宜瞥過頭,捂著臉道:“離別時,豈不更難受?不如不聚的好。我有把扇子,求三姐姐給我送過去。”隻見政宜從廣袖裏抽出把香氣撲鼻的扇子,又從盆栽裏掐了一支細細的梨花道:“請這個放在這在上麵獻上去吧。因這花的枝條軟弱,不好用手拿的。”就把扇子交給申府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