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耳邊除了阿諾德的呻吟——他呆在美女和造化師的房間裏——隻聽到造化師安慰的低語。
傑羅姆想到造化師,隻覺得她心地不錯,可惜行善太過,有些怪怪的。至於屋裏的美女,不知道她究竟太自戀、還是太自虐呢?總之令人頭疼,而且十分不可愛。
胡思亂想的功夫,眼角餘光發現了一個移動的影子。
如果他沒有幾小時盯住一個地方呆看,決不會對這道影子產生懷疑。看起來不過是稍稍延長的、一棵朽樹的主幹投向地麵的黑影,此時正悄無聲息地在地上爬行。略微考慮一下光源和樹幹的位置,傑羅姆斷定,藏在影子裏的是一個高明的遊蕩者。
他細心注視對方的去向,影子延長到可能引起懷疑的程度,就悄然停下;有大約十分之一秒的功夫,像水銀一般脫離原來的位置,融入對麵馬廄雜亂的投影中,再不能分辨。
——斥候?先拿你開刀。
他打定主意,向樓梯對麵的窗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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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匹。這些菜鳥別想跑掉。
遊蕩者取出一隻四根尖刺構成的鐵蒺藜,用帶著厚皮手套的左手掂著,送進固定馬鞍的粗皮帶內側。一旦有白癡騎上這匹馬,尖刺就會紮破皮膚,注入毒質,讓發狂的坐騎把騎士扔下來跺兩腳。
——如果伊素格的膽量有詭詐的一半,這時驛站裏就沒有活人了!哪用得著做這種手腳?
他暗暗抱怨首領的過度謹慎,雖然規模巨大的遊蕩者公會由殺手和密探組成,但伊素格殘暴猜忌的瞪視能令任何亡命之徒精神崩潰。想到發布命令時首領的表情,他在周遭舒心的黑暗中忍不住緊縮一會。
突然,頭頂上傳來重物落地聲。
——有人從二樓跳下來?!
手中的十字弓隨著他融入一團黑影,他把眼睛睜開一線,均勻地放慢呼吸,隻聽到馬匹偶爾發出嘶鳴。
一分鍾過去,沒動靜。
他有些遲疑,難道不是一個人?這時,一陣急促的跑動聲迅速遠去,顯然是隻大個的齧齒動物。他鬆一口氣,從影子裏擺脫出來,把濕熱的十字弓換換手。
握柄從右手交到左手的瞬間,一個人從馬廄的房簷上翻下來,沒等落地,一把翻滾的短劍就釘進他左肩。十字弓在波浪般的痙攣中墜地,一開始是驚詫而非疼痛攫住他;等對方握上劍柄,痛覺才開始發生作用。
一雙散開的深黑色眼睛慢慢凝聚起來,傑羅姆從“靈視”中回複,默念一個字,傷口流出的血結成了冰淩。遊蕩者被抽空似的低叫幾聲,左半身傳來的寒意麻痹了他。
“說句話,就能保住一條手臂。”
遊蕩者抽搐著說:“開口我就死……手臂……沒用了……”
傑羅姆想想也是,就把劍刃連著冰結的血肉抽出來,任由對方癱倒在地。
他搜索敵人的裝備,在皮囊裏發現剩餘的三枚鐵蒺藜,目光馬上投向馬匹。為了便於逃跑,二十匹驛馬都沒解下馬鞍,看來敵人思慮周全,不會留下活口。
“你可以走了。”他撿起對方的十字弓,冷冷地說。
“如果……要射死我,就別等……轉身再動手……”
傑羅姆斜著眼看他,“我不必。一群好兄弟被你的忠誠感動,馬上會送你回家團聚,希望他們手腳利落點。現在你有十秒鍾。”
被這注定發生的暗淡前景折磨,遊蕩者露出絕望的神情——他的好兄弟會用一個漫長、漫長的歡送儀式款待他,看過上次那個倒黴蛋之後,他有兩個月沒敢吃肉。傑羅姆冷笑著數數,他對盜賊雖沒有偏見,卻毫不相信這些人中可能出現寧死不屈的家夥。
果然,十個數數完,對方沒動彈。
“所以?”
“你們死定了,我……就算開口也幫不上忙……”
“我能讓人把你和強盜關在一起,你隻要全講出來。全部。請相信,我們也還沒活夠。你的兄弟不一定是贏家。”
看著傑羅姆鎮定的表情,他想一會說:“有一個流亡的死靈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