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著餐桌嚅嚅細語,表麵正上異常融洽。廚房裏走出來個衣帽整潔、端著胡蘿卜濃湯的男士,談話中的兩位不約而同把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傑羅姆隻看一眼,就肯定自己妻子占了上風--莎樂美從容自若,目光投注的瞬間、握住伊茉莉右手輕捏了一下--隻是看不出她心裏作何打算。
來不及開口講話,客人搶先道:“總算見著主人的麵了!說句不那麼見外的話,以後我不僅要常來拜訪,對主人的敬稱也得改一改。不知道,自己姐姐的丈夫怎麼稱呼最合適呢?”
傑羅姆不由麵色一沉,用不著腦子特別好使,也能覺察話音裏的抱怨。莎樂美對上門的客人如此刁難,令他實在過意不去,可回想起昨晚的事,又不好衝妻子表達心中不滿。放下從懷特那弄來的湯盤,傑羅姆很有些難以自處,含混地打過招呼。
莎樂美淡淡地說:“我好像把毛線團忘在樓下壁爐邊了,燒起來可就不妙。親愛的,幫我照看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待屋裏隻剩兩人,傑羅姆在伊茉莉對麵坐下,沒頭沒尾地說:“家庭生活,你知道。”轉念一想,他又補充兩句。“我是說,你可能沒法明白我的意思。其實,我隻想表達歉意,總之抱歉的很。”
確定莎樂美不在周圍,伊茉莉忽然輕笑出聲,壓低聲音道:“為什麼抱歉?我沒感覺受到冒犯啊。女人是這樣的,不管平日裏個性如何豁達,一遇到這類問題,誰都會不依不饒,尋根究底。”
不知是選擇性健忘,或者尚未從昨晚事件中回過神來,傑羅姆狐疑地搖著頭,“‘這類問題’究竟指的是--”
聽他這麼說,客人也沉默起來,掂起桌上的銀湯匙心不在焉把玩一會兒。像掉進蛛網的小飛蟲,森特先生被空氣中無形的粘性搞得坐立難安,仿佛卷入一係列麻煩中脫身不得。站在男性的立場,就算沒有對妻子不忠的念頭,有異性主動示好難免產生一點自得之情;不過事情的走向越發別扭,澄清誤會才是首要任務,否則倒黴日子這才剛開了個頭。
“你打算一直要我幹坐著?”伊茉莉終於停下手中的小動作,出奇認真地說,“午飯吃的早,現在我真有點餓了,不騙你。”
傑羅姆不由拍自己一下,起身為客人呈上片開的烤麵包,再為她盛滿湯盤。伊茉莉也不說話,托著腮好像有些心事,喇叭口形狀的衣袖不知不覺滑開一段,露出半截粉妝玉琢的小臂。奶油濃湯香氣襲人,卻掩不住女性周身素淡的體香。近在咫尺,傑羅姆忽然萌生出古怪想法--她來之前是不是先洗了個牛奶浴、皮膚才會如此光潔細嫩?
單純的化學反應讓聯想變得荒誕不經,隨之而來的負罪感卻再真實不過,暗暗詛咒自己胡思亂想,正要把目光移到碗碟上,卻意外發現、她小臂外側帶著一塊新傷,從淤血狀況判斷,應當不超過兩天。
“這怎麼弄的?”純屬隨口一問,話沒說完、傑羅姆就意識到自己的好奇心有些過火。對方的反應迅速證實了這一推測。
伊茉莉茫然搖頭,順著他目光往下一看,立時間臉色大變。伸手攏一攏衣袖,她雙頰微紅,嘴唇微啟,卻說不出完整句子。仿佛給人當場抓住什麼把柄,不能遏製地流露出忙亂神色來。
傑羅姆不知所謂,隻好顧左右而言他,“湯裏放了不少奶油,懷特這家夥實在喜歡甜食……對不起,我是說,可能大部分女士害怕太油太甜的東西。胡蘿卜營養豐富,單獨撈出來你看怎麼樣?”
“先生!”聲音所包含的凝重打斷了他,伊茉莉悄然抹一把麵頰,嘴唇輕顫道,“向我保證,你什麼都沒看見……請!就現在!”
聲調和表情不容質疑,傑羅姆滿頭霧水,言不由衷地發誓說、自己剛剛腦子卡殼,什麼都沒瞧見、雲雲。其實森特先生很習慣睜眼扯謊,伊茉莉反倒相當過意不去,替他難過得直皺眉頭。沒聽到一半,她便捂著麵頰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