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周工夫,表麵上傑羅姆甚為低調,嚴禁手下向對方挑釁,背後則做了最壞打算,廣邀援軍,預備跟“法眼廳”一較高下。隨著凱恩被尼克塔逼進死角,雙方對抗日趨白熱化,這關口上他也不願引火燒身--看別人廝殺比自己上陣悠閑許多,至少不用天天擔憂炸彈襲擊。話說回來,己方必須在戰果中分一杯羹,否則他的“上校”軍銜也戴不長了。
“啊----------!”
心不在焉,聽著蓋瑞小姐的叫鬧聲,傑羅姆繼續埋首研究數據。午後的天空半是雨雲,門廊外庭院空闊,五六名組員分散執勤,仿佛有人能繞過外圍駐地、殺進指揮官的新寓所似的。抬頭看看院子,莎樂美正在給汪汪剃毛,小狗滿臉不情願,小女孩追著金屬烏鴉亂竄……難得有空閑團聚片刻,傑羅姆卻並不輕鬆。桌麵還擺著一摞公文,內容不外乎凱恩及其同黨:恐怖條幅案,食物水源投毒案,連鎖爆炸案,獸化人襲擊案,新仇舊恨加起來,二十幾宗案卷看的人頭暈眼花,春夏之交可說全被煞風景的事所攪擾。
“七天未滿,我們所監視的密探成員有一半沒了音訊,理解為‘死傷慘重’應當錯不了。凱恩不好對付,所幸有白癡主動接下硬仗,咱們隻需適時切入。不用到一線廝殺,日子過得還真快。”朱利安敲著桌沿,眼光不時朝院子飄去,忽然轉移話題道,“最近忙得要死,生活又亂糟糟,她抱怨過沒有?”
傑羅姆微一抬頭,“我妻子?適應能力很強的。怎麼?”
無謂搖頭,朱利安瞧著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給你提個醒。漂亮女人的耐性分好多種,不能隻看表麵現象。”
“得了,又是‘誰都靠不住’的老一套。我有數,別瞎擔心吧。”
“用了‘左右逢源’那手……不是嗎?”見他篤定的樣子,朱利安竟然沒碰酒壺,“軟硬兼施?或者以退為進?要麼--”
“看在上天份上,還以為你永遠三十五歲來著!幹嘛囉嗦不停?開始就覺得你對她有成見。”傑羅姆注視對方道,“我承認,剛上來跟你想的差不多,不過總不能和孩子似的,靠騙人維持關係吧?我采取最原始的辦法--講實話--簡單明了。”
朱利安?索爾神情抑鬱,低聲道:“你我都明白,‘實話’不等於‘明確的表述’。少說一句,斷章取義,很容易令對方產生不切實際的聯想。反過來,人際關係離不開適度跟餘地,你確定自己坦白了所有事實,還是挑好聽的安慰敷衍她?”
最後一句分量足夠,傑羅姆眉頭緊鎖,記不清上次何時兩人曾涉及如此不討喜的話題了。“你的重點是?”
“太美跟太醜一樣,容易造成人格缺陷。”稍微努努嘴,朱利安略顯煩悶,仿佛教育著看不清現實的青少年,“敲敲腦殼,這種女人可能通情達理嗎?別自信過度,森特,她看中你哪一點,甘願把最好的幾年光陰浪費在搞衛生上?回憶你讀過的書,‘不夠狹隘的活人唯有兩種:聖徒,陰謀家。餘者皆碌碌。’這場婚姻裏究竟誰陷住了誰,反思一下沒壞處。”
傑羅姆啞然失笑。朱利安年紀看漲,倒變得畏首畏尾,過度提防起來,可見聰明人將近中年也難以免俗。尚未作出回應,狄米崔?愛恩斯特裏匆匆而至,將談話斷開兩截。“參謀部剛收到新消息,密探要跟凱恩主力大舉火並,一場惡鬥難以避免。咱們是不是……”
接過信件掃兩眼,傑羅姆坐著沒挪窩,“不急,小半天完不了。雜魚留給對方好了,我隻關心匪首。”抽出人員明細表,他約略幾筆,將手下精銳劈成三隊,每隊兩組加一後備,各司其職,以期形成接立式的攻堅箭頭,卻把自己擺在最末。他像要準備出演收尾角色,抑或對鏖戰的效率不太樂觀,聲線迂回地說,“名單交給參謀。告知配備專門記錄人員,把凱恩的結局如實畫下,也算一場相識。”
狄米崔不駐足地走了。趁集結的間隙,傑羅姆到妻子身邊給她添些麻煩,引得莎樂美頻頻掐腰,嗔怪姿態格外動人。目睹一家人的親熱勁,朱利安?索爾臉上分不清作何表情,摸出扁酒壺反複掂量著,最後卻重重一頓、丟進成堆卷宗之間,發出流動與撞擊的混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