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堡(下)(1 / 3)

經過確認,自己兩隻手都閑著,短劍還在鞘裏,傑羅姆隻得把肩一聳。他數了數人頭——共有十二名重騎兵,無疑存在更多後援——隻得放棄把他們全宰掉的念頭。接著,各種彌天大謊如雨後春筍、打他的腦袋裏飛速生長和分裂著……不過事有不巧,遊俠集結完了隨行的傭兵,遠遠發現傑羅姆麵對著一夥武裝到牙齒的訪問者,許多人不假思索便抽出了武器。

倘若他孤身一人、不存在其他對證,撒起謊來還能少些顧慮。但人一多,出言就必須謹慎,以免留下供人追查的話柄。打頭那位騎士發覺山路盡處湧出不少的武裝人員,暫時摸不清對手的深淺,立刻示意身後的騎士提高警戒。

萬一爆發衝突,自己人會在三個回合內被全殲,而且絕無退路。傑羅姆果斷舉起右手,製止了魯莽的行為。“收起武器,夥計們。我們是來尋人,不是來打架的!”事到如今,他隻好選擇風險較小的騙局,先用言辭穩住情勢再說。

——照常理推測,騎士是些篤信榮譽的草包。對付草包,簡單的計劃就是好計劃。

“我來自峽穀對麵紅水河台地,是當地墾殖區的領主,此行為麵見羅伯特·馬碩閣下。”他重複兩遍,把情敵的名字吐得鏗鏘有力,“我與馬碩閣下有‘要事’相商,若能代為引薦,將不勝感謝。”

打頭的騎士令胯下坐騎不住挪步,顯然對這個名字有所反應。傑羅姆開口時臉色不善,聲音裏的恨意聾子都能覺察,別人很容易產生出合理的聯想。有的騎士敲敲麵罩,有的則暗中搖頭,一係列小動作落入傑羅姆眼中,心說剛剛好,情聖當真名聲在外啊!

“陌生人,表明你的來意,或許我可以代為轉達。隻是或許。如有一字虛言,你將立即與我的刺槍交談!”

麵對公開威脅傑羅姆毫不退讓。“事關一位女士的名譽,他人無權過問,更別提‘代為轉達’了。雖然無意冒犯,但如果您繼續使用審問的語氣,我很樂意騰出一點時間和您單獨切磋。別怪我沒事先提醒過,閣下的刺槍未必封得了我的口。”

森特先生吃準了騎士的弱點,量他們不敢主動攻擊手無寸鐵之人,因而措辭相當激烈。雙方都擺出強硬的姿態,眼看火藥桶順著下坡路越滾越快,馬上要引發爆炸,其他騎士忍不住抱怨起來。“我們不是馬碩的私人護衛!”“別人的私事,何必橫插一腳。”“既然追到這兒怎可能善罷甘休啊……”

領頭的騎士掀起麵甲,露出一張下巴很短的圓臉龐,大聲說:“保持秩序!”然後麵向傑羅姆,聲音轉寒道,“過得了我這關,您再自取其辱也不遲!”語罷重新闔上麵甲,坐騎靈活地倒退兩步,居然發動了衝鋒。

雙方同時大嘩。傑羅姆計算失準,心裏頗感意外,表麵上卻不動聲色。照目前的站位他還有少許時間,拿來寫墓誌銘或許不夠,但打發幾個莽漢到懸崖下觀光綽綽有餘。二十多步的距離,馬匹來不及充分加速,鋼製長槍針對無鎧甲目標又太笨重,騎士要麼沒把他放在眼裏,要麼對自己的戰技過於自信。單從動作來看,第二種可能性更高些。

騎士擎槍的右臂毫不動搖,身體重心前傾,仿佛已全線壓上、為這一槍傾注了有去無回的氣勢。隻見長槍山崩似的平放下,加速階段卻異常輕盈,伴隨速度不斷攀升,衝鋒過程比想象中更短。傑羅姆的人來不及趕到,槍尖必定跑在他們前頭。

白色駿馬快如流星,騎士以腕力修正著方向,將攻擊落點固定在傑羅姆的右肩附近。他至少經過數百次的長槍格鬥才能精確把握各項訣竅,敢於一上來就取重心最低的角度,力求一槍奏功。倘若這一槍命中,肯定造成可怕的傷害。兩軍對壘時被長槍卸掉一條胳膊稀鬆平常,那還是在披甲狀態,無保護的人體立馬會變成爆裂的西紅柿。

迎著呼嘯的槍尖,傑羅姆二次判斷形勢。

自己明明沒有武器,這家夥仍當眾挑起械鬥,即使獲勝也不光彩,他很可能是在虛張聲勢。或許因為搞不清傑羅姆帶來的人數,想要先聲奪人,通過粉碎士氣迫使他們乖乖就範?一旦首領臨陣畏縮、哪怕隻是狼狽逃竄幾步,這場衝突不用交手已分了勝負,進攻方會占據全部主動。從敵人的角度出發,正常人突然麵對騎兵的衝鋒豈能無動於衷?所以這並非魯莽之舉,而是典型的戰術投機。

傑羅姆得出了結論。看似硬碰硬,其實這是一場勇氣的較量。他高度信賴自己的判斷,抑製住躲避威脅的本能,居然冷笑著原地不動。

——我不上當你能怎麼辦?憑一己之力殺光所有目擊者?

為防備撞上個學藝不精、意誌不過硬、乃至良心敗壞的假騎士,傑羅姆把“誤導術”咒語提升到備發狀態。隻須舌尖輕輕一彈,即可保證本人向側麵轉移、而對方隻能刺中一道幻影。利索地完成應變,他以逸待勞,目送長槍飛速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