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函穀關(上)(1 / 3)

巍巍崤山,函穀天險,地勢詭奇,幽深險要。穀中道路崎嶇狹隘,道路兩側奇峰林立,絕壁陡起,怪石叢生,犬牙交錯。

時已入秋,氣候轉冷半月有餘。一路走來,耳邊冷風嗚咽,如泣如訴;道上山岩斑駁,如淚如血,蒼茫悲壯的氣息從四麵八方聚攏撲來,透著一股難言的淒涼悲戚。趙錯心下惻然:自大秦嬴氏崛起隴西,稱霸西戎,在此麵向中原建關而駐,取名函穀以後,有多少英雄在函穀關前止步不前,又有多少豪傑在函穀關外飲恨埋骨,數百年來,函穀關下的山石中掩埋了多少屍骨,濺灑了多少熱血。

穀中山路狹窄,車馬難行,駛在趙錯前麵的那輛緇布篷車,此刻正晃晃悠悠的在山路中顛簸著,前行十分緩慢。趙錯胯下乘坐的是習慣了風馳電掣,馳騁縱橫的千裏良駒,如今也隻能耐著性子,亦步亦趨地跟隨在馬車後麵。正如傳言所說的“函穀道路,車不方軌,馬不並轡”,如此狹窄的山穀道路,他再怎麼急也是無可奈何。

行得久了,習慣了信馬由韁,馳騁千裏的騎士漸漸生出一種煩躁,心中很是不耐煩了。然而,眼角瞥見腰間的厚重闊劍,想起臨行前公子“戒驕戒躁,寵辱不驚”的殷切叮囑,以及他眼中濃濃的關切,趙錯不禁暗歎一口氣,強行按捺住躁動的心,迫令自己平靜下來。

終於,在跟著馬車繞過一個山彎後,前方道路漸漸變得開朗,較之前的山路顯得平坦寬闊許多,道上往來行人也逐漸多了起來。複又行了片刻,前方駕車那老車夫捋了捋頷下灰須,笑了出來:“行了老半天的山路,可走上官道了。”

上了官道,那赫赫有名的函穀關赫然出現在眼前,宛如巨人一般,矗立在道路盡頭。

地勢險峻,雄壯威嚴,宏偉高大,銅牆鐵壁,固不可侵!這是傳言之中的函穀關所留給世人的形象。然而,函穀關不僅僅隻是這些,雖然距離關門尚遠,看不清楚秦國的守關軍士,但那股不可掩蓋的鐵血、殺伐氣息已讓胯下的千裏駒隱隱躁動不安。

趙錯亦是感受到了那股“凝如冰,重如山,剛如盾,肅如鋒”的渾厚氣息,神色略黯,有些沮喪的自語道:“傳說中的‘天下第一關’並不僅僅隻是因為地利才能擋住山東六國強大聯軍的連番攻擊。隻是這股氣勢,放眼整個趙國,恐怕亦隻有李牧將軍浴血百戰的軍隊能與之匹敵吧!”

行至關下,往來車馬越發多了,趙錯翻身下馬,牽起馬韁繩跟在馬車後邊,一步一步走向函穀關。自水工鄭國行間之事事發後,秦王嬴政怒發逐客令,雖然之後聽納李斯的《諫逐客書》,廢除了逐客令,但秦國對於山東六國的細作防範亦提高了不少。趙錯暗想:作為秦國麵對山東六國的第一道關卡,函穀關對於往來行客的盤查當會變得比過去嚴緊不少。

戰國時期,諸侯戰亂,兵禍連年,征伐不休。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年代,各國對於城池關隘的進出盤查一直都很嚴緊。爭戰時期,往來行客更須將隨身攜帶的物事交由守關軍士翻查檢驗後方能進入。危急時刻,甚至有驅逐民眾,閉塞城關不讓通行之事發生。城門吏及守關將士借著通關檢查,剝削擾民之事常有發生。民雖有怨,也隻能緘默屈從。

秦孝公之前,秦國亦是如此。直至商鞅變法,官府依法實行“照身帖”製,秦國城門關隘的進出檢查方為改善。非戰時期,秦國境內的各個城門關隘,往來行客一律隻是勘查隨身所帶的照身帖:一方竹板上刻著其人姓名戶籍與頭像,官府烙印。函穀關雖為秦國最重要的關隘屏障,亦不例外。

照身帖既不擾民,除了城門關隘的查勘外又可查罪犯藏匿、查商旅賦稅、掌控國人遷徙動向,有著種種好處。於是便在天下迅速流傳開來,各個大國紛紛效仿秦國實行“照身帖”製。

函穀關中央大門緊閉,隻開兩側洞門,一進一出。關下車輛往來,人流不息,卻又進出有序,絲毫不顯得擁擠雜亂。出乎趙錯意料,函穀關下並沒有如其想象中的劍拔弩張,寒氣森森。守關盤查的軍士亦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凶神惡煞,反倒是看起來有些和藹親切的味道,仿佛就是淳樸敦厚的大哥大叔一般。此時近看函穀關,竟完全感覺不到方才在馬上遠眺時候的威嚴凝重,反而多了種樸素敦實之感。

乍看之下,函穀關的審查並沒有想象中的嚴緊,甚至可以說有些寬鬆,兩側洞門各僅一人勘察。然而,順著隊伍緩緩挪動的趙錯卻隱隱感覺到一種不適,似是有人在暗中注視著自己,小心留意,卻又不見四周有何可疑人士。就在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時,趙錯忽而瞥見一名守關軍士隱晦而又快速地衝著某個無人的角落比了個手勢,不覺心下悚然:果然有人隱匿窺探,函穀關下的關防其實隻是一種似鬆實緊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