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天下第一大集市;秋市大集,秦國四季大集中最是榮盛的大集。今日便在此中閑玩了整整一日,歸去途中,即使是三女中最為活躍的夏甘也已累得昏昏欲眠,使勁地揉著眼。華紅昨夜回府後便興奮地沒能睡好,又兼昨天日間行醫勞苦,車行未久便倚著夏不還入夢了。反倒是嬌柔的華苓,雖然麵現疲憊之色,卻是三女中最為清醒的。
車行得很平穩,車窗外的喧囂漸漸遠去,天色愈來愈暗,終於,夏甘仍是耐不住困頓,本隻是想靠著華苓小憩片刻,卻在不知不覺中直接睡了過去。華苓懷抱裏的嬰孩也沒有了日間的活力,早在登車前便哈欠連天,此時早已安然入眠。
隨著車馬行駛,華苓精神萎靡,困頓不已。或許是她不放心,擔心自己過會兒也會扛不住睡意,便向坐在對麵的韓禁打了個眼色,將懷中的嬰兒交由他來照看。韓禁小心接過,溫柔懷抱,不知怎麼的,腦中突然閃過那個孤單桀驁的身影。
今日意外想見,叔侄倆的眼神雖有接觸,卻是一觸即分,不曾有過正麵對視。他視自己如路人,一掃即過,眼中不起半絲波瀾;自己當他是不曾見過的名人,敬畏有加,不敢直視。雖說這是最應該的,最正確的掩飾,可謂無懈可擊,但韓禁如今回想起來,心中卻忽然感到鬱鬱難平,一股悵然若失的難受油然而生。
車速漸漸減緩,複又徐徐慢行片刻,終於停了下來。門簾被小心拉開,晚間清爽的涼風吹入車中,眾人頓時為之一醒。那嬰孩感覺到涼意,往韓禁懷內使勁縮了縮,繼續安睡。夏甘從夢中醒來,呢喃問道:“到了嗎?”
“到了!累了一天了,回去好生歇著吧。”李二溫柔地笑了笑道。
“哦。”夏甘揉了揉惺忪睡眼,拉著華苓的手喃喃道,“小姐,你在那個什麼白雲居歇了兩天了,也不來夏府看看。為此師父可沒少念叨。剛剛我在夢裏還聽到師父在念叨呢。今晚就和阿禁哥哥一起就在夏府歇著吧。”韓禁往外一看,頓時怔住了:這哪裏是白雲居,眼前的府邸分明寫著這兒是夏府。
“甘兒說得好,今夜苓兒便在夏府歇著,讓那個老烏龜自個兒去白雲居待著!”夏太醫憤恨難平的聲音突如其來的插入其中,見到諸人,哈哈大笑起來。李二慌忙見禮,夏甘睡意未消,納悶地左顧右盼:“我還在做夢嗎?怎麼聽到師父的聲音了。”
“臭丫頭,還不醒來!今日你逃工閑玩之事,為師是否該和你好好算算啊!”夏太醫衝李二點點頭,往車門口一站,沉著臉喝道。
“不是!”夏甘一見師父,立時完全清醒了,口舌也伶俐了許多,臉上掛起討好的笑容,撒嬌道,“徒兒可以功過相抵。今日既幫師父把小姐請到了府上,還給師父在南市中買了不少禮物,師父怎麼忍心罰我呢。”
“恩,臭丫頭,算你懂事孝順。做得好,今晚就讓那老烏龜一人獨住,孤苦伶仃去吧!”夏太醫麵色稍緩,點點頭,仰天大笑道,隨即轉身吩咐門外侍立的下人道,“今晚府上有貴客,還不快去收拾出三間幹淨的客房。”
華苓眼見事成定局,無法拒絕,請夏太醫派人向白雲居傳個消息,便也答應住下了。
“今天黃老又怎麼惹師父了?”夏甘下車之後小聲問一旁的仆從。
那仆從見夏太醫沒有注意這麵,便小聲回答道:“老爺好心去義診鋪幫忙,卻不料那黃老乘機偷懶,吃了午飯後便去外麵悠哉閑逛了許久才回。這個下午,老爺可累得夠嗆啊。”
另一麵,李二歉然向夏太醫請辭,夏太醫頓時不快:“什麼?今晚你不住夏府?你是看不起老夫,還是不屑住在我的府上!”
“還是這麼副臭脾氣。”蘇醒過來的華紅心中嘀咕一句,上前說了下午發生的事。
“韓非?那家夥就會擺臭架子,我可是看了就討厭!”夏太醫皺了皺眉頭,拍著李二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擔心,雖然無法插手你們的李家家事,不過我可以擔保:即便你半身不遂,身殘體廢,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保你恢複如初,活蹦亂跳。去吧,明日我就專程去府上為你治傷!”
李二哭笑不得。這種安慰,恐怕天下也就此一家吧。
夏甘看他可憐,心生不忍,於是提議道:“李二啊,要不我陪你去李府一趟?你不是說,若是有外人在場的話,廷尉大人多少會給你留有三分餘麵?”
李二歎了口氣,搖搖頭道:“不行,找救兵也不能找你們啊。這次可以說是我和夏叔一起損了韓非,夏府的人去了不但不能讓阿爹息怒,反而有火上澆油之嫌。要是方才那赤袍男子不急著走,與他結交成朋友,請他幫忙一起去就好了。”這時,李二忽然注意到站立在華苓背後的韓禁,眼中一亮,出言請求道,“韓大哥,請你救救我吧!你我身材相仿,不若你換上我今日新買的華服,同我一道去廷尉府一趟吧。”
“那可是廷尉府邸啊。”韓禁支支吾吾的,想要拒絕,可一時卻想不出有何拒絕的理由。他總不能說,自己是韓國公子,潛入秦國,去李府身份可能會被識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