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錯為使者選了兩匹好馬,代公子嘉送韓國使者出府,於府門外駐足問道:“兩位還是要住往韓驛館否?”
張良、張佑兄弟二人對視一眼,說道:“不了,我們這會兒便出發去往燕國,為燕趙說和,共抗秦國。”
趙錯怔了怔,說道:“使者有心了,如此行色匆匆是為不妥,何不在邯鄲城內多做休憩,養足精神再行出發?”
張良笑著說道:“謝過趙兄好意,此事宜早不宜晚,早日辦妥為善。”
趙錯張張嘴,心中感激,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陣呼喊:“使者且慢行,使者且慢行!”回頭看,卻是公子府上大管事,小跑著往外趕來,其後跟著兩個小廝,各捧著紅綢掩蓋的盤兒,碎步小跑著緊追不舍。
趙錯看了看那兩小廝,心下了然,嘴上卻是明知故問:“大管事如此行事匆匆,有甚事?”
大管事緩了腳步,輕籲一口氣,拱拱手說道:“公子有言,使者恐不欲多留,即將遠行,即此奉上盤纏,為兩位使者送行,祝馬到功成!”
張佑哈哈大笑:“還是公子看得明白,卻之不恭了!”
張良遲疑了一下,恭敬還禮:“還請管事代吾兄弟謝過公子!”
趙錯眼見二人去意已決,於是說道:“既然如此,我便送兩位一程。”
張良張佑拱手謝道:“多謝趙兄!”
三人說說笑笑,一路行往北城。趙錯一路送二人至城門外,殷殷祝福,相互鼓勵一番,就此別過。目送著兄弟二人翻身上馬絕塵而去的矯健身影,趙錯忽而有些惆悵:“韓失其土,不失其魂,可敬,可畏啊!”
轉念想到秦軍或將於明年開春攻趙,又想到公子禁所說的三大弊,趙錯不由又有些憂心:“旱災、小人、利器!”
趙錯回轉身去,且行且思,怔怔出神。
“兵法雲天時、地利、人和,那利器之患,雖然凶險,實不如此三者患者盛!”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吾趙近年雖有幹旱災患,然有地利,兼趙人恨秦者深,仇秦者切,一旦於趙境內開戰,全民皆可謂兵!地理可用,民心可用,這天時之患假以時日當亦可度過……”
“所慮甚者,當為小人耳!若居於王位的是公子嘉,而非……哎,那公子禁言辭中不乏勸公子取而代之,卻是不得啊!”
“幸而軍中尚有武安君在,以煌煌軍威鎮壓邪佞,大王也還未昏聵至任用庸才,這人和,隻當是一半一半罷。”
“如此算來,雖說此時秦趙開戰,我趙國敗多勝少,但終有一線勝機……”
“……趙錯?”
“趙錯!”
“錯弟!”
“喂,小錯,回魂了!”
趙錯朦朧中似是聽見有人在喚他,聲音很是熟悉,他愣了愣,原是想得太過入神了,好半天才醒轉神來。
“喂,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三年不見,竟是要忘了藺姐姐?”眼前的如花笑靨是這麼熟悉,趙錯眨眨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錯愕了一陣兒,他忽而扭頭看看左右,卻見牛車在旁,侍衛在側,幾個有些麵善的婢女見怪不怪地瞅著他竊竊私語,方知自己沒有看錯。
“原來是藺姐姐,是我想事太過入神了。”趙錯撓撓頭,漲紅了臉,堂堂八尺男兒此時竟有些孩子氣。
“我說你這是在想哪家姑娘呢,與姐姐說說,姐姐幫你提親去!”那是一個錦衣華飾的盛裝少婦,僅有他肩高,一雙明眸若水,水光盈盈煞是動人,鵝圓的小臉上敷了些薄粉,還留有些嬰兒肥,此時正狹促地怪笑著,也是有幾分孩子氣。
這是藺府小女,人稱藺太女,也是趙錯小時候的玩伴,自小便在孩子們玩鬧間護著他。
“姐姐說笑了,哪有什麼姑娘會看得上我,都是些煩心事罷了。”趙錯笑得更尷尬了。
“怎麼會,小錯你這麼俊俏,我打小就看著不錯啊!怎麼就沒有姑娘看上你了?”藺太女哪裏會信,掐著趙錯的臉蛋兒說道。聞著貼近身的淡淡香味,趙錯心跳沒來由的一慢,身形僵硬,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趙錯久不說話了,藺太女不由地皺起秀眉,問道:“怎麼,還在怪你蔥哥?你怪他也是應該,酒品差,舌頭大,心眼兒還小,那時在軍帳中好好的提那等破事作甚,簡直作死。你怪他且去怪他,姐姐我可沒得罪你啊,知道這事後我可是把他好一頓教訓,也是給你出氣了!後來我還一直尋著機會去你家找你,替那薄臉皮的陪個禮道個歉什麼的,偏生怎麼都沒見著你,今日可好,總算是遇上你了!”
藺太女扯著趙錯劈裏啪啦的說了一通,趙錯聽在耳裏隻覺得心裏暖暖的,也不打斷,任由她說。就在此時,旁的牛車中忽而探出一個小腦袋,五官精致,粉雕玉琢的俊俏小孩嚷嚷道:“阿嫂,我哥可是當上將軍了,你在外麵要給他留麵子!”
“那也要看是對誰,小錯是自己人!趙蔥當上將軍了又怎麼的,敢欺負小錯,我照樣治他!”藺太女雙手叉腰,不屑的啐道。
趙錯依稀便看到小時候自己被欺負時,就有一個小姑娘從旁裏跳出來叉腰站在自己麵前護著他。記得小時候領頭欺負他的那個壞小子就是趙蔥,自己勢單力薄的,又是趙括之孫,隻能任由他們欺負,但他們卻怎麼也敵不過他的藺姐姐,每每有藺太女出現,那群壞小子就撒腿就跑。這般打打鬧鬧,不覺大家都長大了,也不知怎麼的,最後藺姐姐就是嫁給了趙蔥,就在三年前。當時趙錯隻覺心中酸澀,有些抑鬱,有些悵惘,還有些卑怯,眼見著二人結親成婚,賀喜之後便投入公子嘉麾下,遠離邯鄲,往鹹陽行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