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昨日種種(3 / 3)

一時間,公子禁的示警在心中淡了下去,被那一張笑靨掩蓋。趙錯深吸一口氣,似是要將此處殘餘的味道全部吸盡,然後往家裏去了。

回到府上,門房見了他歸來,喚道:“郎君可是回來啦!看著麵色不錯,想來今日辦事還順暢吧!”

趙錯笑了笑:“趙伯這雙眼忒透亮了。”

門房說道:“郎君既回,便進去見客吧!老祖宗著人找呢,可惜往公子府上的奴婢都沒尋著郎君。”

趙錯收了笑容,這才留意到府中隱隱傳出的喧嘩聲音,皺了皺眉,問道:“他們竟還未走?”

門房歎息道:“哎,又與家主置氣,也惹得老祖宗生氣呢!”

趙錯瞥了一眼前院中的車馬,點了點頭,大步往內行去:“我這便進去看看!”

穿過了前院,喧嘩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趙錯在前廳都能聽得一言半句:“……上無贍祖之行,下無教子之方……太樂丞,那是什麼破玩意兒……祖母何必再顧著他們這房不爭氣的……”

趙錯暗暗攥緊了拳頭,隨即又鬆開了,快步穿過廳堂,放聲大笑,笑聲洪亮,傳遍了整個後宅:“老祖宗可是一直在尋錯兒?錯兒回來了!”

後方的喧嘩聲消了去,隨即傳出一聲訓斥:“豎子無禮,回來便就回來,大聲喧嘩作甚!”

趙錯推門而入,先與老祖宗與父親見禮,然後起身,也不看來客,淡淡笑道:“何來喧嘩之說,趙錯在前院便聽得貴客聲音,可是喧嘩?”

“胡鬧!”趙琦漲紅了臉,頓足叱道,“錯兒,豈有你這般說話的,還不快與你從叔賠禮!”

來客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身上著了輕甲戎裝,卻是個軍人。這來客的脾氣也是暴躁,聞言拍案而起,須發皆張,怒笑道:“趙琦,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原來這位竟是從叔?父親何不早說,趙錯還以為是哪來的惡客打上門來了呢!”趙錯佯裝一驚,轉過身去便要去賠禮,卻又站直了身體,作古有片,視如不見,故作納悶道,“敢問父親,從叔何在?”

趙琦顫抖著身子叱道:“你,你有作甚怪!”隨即又轉過了身賠罪道:“興弟勿怪,興弟勿怪,是為兄教子無方!”

來客戟指喝叱道:“誰是你興弟,就說了汝無教子之能!祖母豈能與這等不知禮不知節的狂悖小兒同住一府!”

趙錯也故作疑惑:“父親是否記錯了?他亦說了不是什麼‘興弟’啊!”

趙錯不等趙琦再說話,冷笑著瞥了一眼看來,淡淡說道:“何況,若為我從叔,豈不是該姓趙?敢問客人可是姓趙?”

來客怒極反笑,推開趙琦,按劍衝步至趙錯麵前,拽著趙錯的衣襟咄咄逼視:“牙尖嘴利,小兒焉敢在此妄言!”

“再說一遍試試!”坐在上首的老祖宗越聽越惱,重重地頓了頓手中杖,厲聲喝道:“馬興,你要做甚!”

趙琦拖著瘸腿,過來連連勸道:“興弟息怒,興弟息怒,毋要與小兒置氣!趙錯,你還不趕緊與堂叔賠罪!”

趙錯嘴角噙著冷笑,對著來客凶狠的目光絲毫不讓:“這是趙府,吾乃此間少主人,如何便說不得話了?敢問客人,可,是,姓,趙!”

來客似是見著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瞳孔擴張,湊著趙錯耳畔噝噝說道:“信不信我現在就砍了你!”

趙錯似是聽見了什麼笑話,哈哈大笑三聲,一手按劍,一手掰開抓著衣襟的手,凝勢如嶽,雙目藏鋒,輕輕說道:“馬興,革除祖宗姓者,汝憑者何?”

馬興本名趙興,正是趙括弟趙牧之子,較趙琦不過小了半歲。當年長平戰敗噩耗傳回,這趙興便羞恥與趙括為親,也是少年狂妄,行為言語頗為狂悖,目無尊長,屢次與人辱罵其伯趙括,公然羞辱其從兄趙琦,但言己身羞恥姓趙。這話傳入了老祖宗耳中,自是怒不可遏,當即喚來已繼任為‘馬服君’趙牧與趙興父子,將二人於宗族祠堂前痛罵斥責,羌怒中革除了趙興的‘趙’姓,稱其既然羞恥姓趙,便不用姓趙。

那時趙牧請罪苦求,望老祖宗收回成命,但趙興卻是狂狷,與祖宗堂前咆哮,拒不肯認錯,於是老祖宗啐其麵,便真地被除了他的趙姓,此事在當時可謂趙國貴族界的一大奇聞,也是那時起,老祖宗離了馬服君府,帶了幾個忠心耿耿的親信入住趙府,照顧當時已經成了孤兒的趙琦,一直至今。此後也無人敢輕易欺淩趙括的孤兒寡母,至於被剝奪祖宗姓的趙興,因其父為馬服君,於是成了馬服興,後來與其父趙牧一道去了馬服,又改成了馬興。

老祖宗看著堂下形如鬥雞的叔侄二人,厲聲喝道:“你們可是叔侄,如此作甚!馬興,若還當吾是汝祖母,立即滾回馬服君府去,休來趙府見我!趙錯,汝亦如此,豈可狂悖妄言,罰汝於府中鎖足十日,深思己過,不得外出!”

“是!”

“遵老祖宗說話。”

叔侄二人伏地領罪,不敢忤逆,隻是起身後不經意間交擊的目光仍是火光四濺。老祖宗看著二人“眉來眼去”,越看越來氣,氣咻咻地喚了奴婢,頓足離去,隻求個眼不見心不煩。見老祖宗走了,馬興也不多停留,歪著腦袋隨意至極地拱拱手,帶著侍從轉身離去。聽著前院隱隱傳入的劣馬嘶鳴聲,趙錯隻是冷笑,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仍在長籲短歎的父親,不免有些索然,告辭一聲,也回了房去。